第4章

我看着他,这家伙虽然穷,但眼睛里有股贼光。我想了想,反正我现在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成。”我点点头,“挣了钱,我七你三。”

“成交!”方穷酸一拍大腿,差点把自己本就破烂的裤子拍开线。

就这样,我的草台班子,勉强算是搭起来了。一个被赶出师门的花旦,一个穷困潦倒的秀才,外加一个不打不相识的胸口碎大石的壮汉——那壮汉叫石大夯,后来也被我们拉入了伙。我们的戏班,就叫“没规矩”班。

3

方穷酸的笔头子,确实有两下子。他写的第一个本子,叫《王婆骂鸡》。

故事很简单,就是邻居家的鸡,总跑来刨王婆家的菜地。王婆先是好言相劝,邻居不理。再是上门理论,邻居耍赖。最后王婆急了,站在院子门口,指着那只鸡,把邻居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这要是在正经戏台上,根本演不了。太粗俗。但在天桥底下,老百姓就爱看这个。

我演王婆。我没穿老旦的行头,就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抹了两坨夸张的红脸蛋。石大夯演那只鸡,浑身插着鸡毛,满地乱跑。方穷酸在旁边敲锣,兼职报幕。

“裴老板的《王婆骂鸡》开演啦!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锣一响,我就开骂了。我没用泼妇骂街的嗓门,我用的是青衣的唱腔,字正腔圆,韵味十足。

“你这扁毛的畜生,没教养的东西!刨了我的菜,啄了我的米,你当王婆我是空气?”我一个兰花指,直指石大夯那只“鸡”。

石大夯满地打滚,学着鸡叫。

“你家主人更是个没脸皮!占了我的地,借了我的犁,见了面还管我叫大姨?呸!我可没你这么个穷亲戚!”我一个水袖,甩得呼呼带风,配上一个嫌弃的白眼。

看客们先是愣住了,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他们从没见过这么骂人的,骂得跟唱戏一样好听,骂得还那么解气。谁家没个糟心邻居?我这几句词,简直骂出了他们的心声。

最后,我演的王婆抄起一根鸡毛掸子,追着石大夯演的鸡满场跑。我用的不是蛮力,是戏台上的追逐步法,身轻如燕,步步莲花。石大夯跑得气喘吁吁,我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一场演完,打赏的铜钱,跟下雨一样往我们面前的破席子上扔。还有人扔点心的,扔水果的。

我们火了。

“没规矩”班,在天桥底下彻底火了。每天我们一出摊,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方穷酸的本子越写越大胆,从邻里吵架,写到小吏贪污,再到富商为富不仁。我把这些故事,都用一种又滑稽又高级的方式演出来。

比如,演一个贪官,我不让他满脸横肉,我让他兰花指一翘,说话阴阳怪气。他收了贿赂,不是藏在袖子里,是做贼心虚地塞进裤裆,结果没塞稳,走两步就掉出来。这些小细节,都是我从绕梁班学的。正剧里用来表现人物内心,我把它用在喜剧里,效果翻倍。

我们的收入,从一天几千文,涨到了一天几两银子。我终于不用住破庙了。我们在城南租了个小院子,三个人住在一起。石大夯负责我们的安全,方穷酸负责创作,我负责表演和管钱。

日子好过了,麻烦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