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后两个铜板买了块硬邦邦的麦饼,坐在天桥底下,一边啃,一边看那些街头卖艺的。耍猴的,吞剑的,胸口碎大石的。看客们哈哈大笑,随手扔下一两个铜板。
我突然觉得,这或许是条路。他们以为我裴雁之离了那个华丽的戏台就活不了。我偏要活给他们看。
说干就干。我没什么道具,只有一副嗓子和这身练了十几年的功夫。我找了块空地,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唱,旁边一个耍把式的壮汉就过来了。
“嘿,我说,哪儿来的小娘们,懂不懂规矩?这地儿是我的。”壮汉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
我站起来,比他矮一个头。“这位大哥,地面这么大,分我一小块,行不行?”
“不行!”壮汉眼睛一瞪,“想在这儿混,得有真本事。你个娘们会什么?唱小曲儿?滚蛋,别耽误大爷挣钱。”
我没跟他吵。我走到他撂地摊的圈子中间,拿起他用来砸石头的锤子。那锤子少说也有三十斤。我单手提了起来,掂了掂。
壮汉眼睛都直了。
我提着锤子,气沉丹田,身子一拧,腰一转,一个戏台上的“卧鱼”身段,稳稳地躺下,锤子举在胸口。然后腰部发力,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了起来。整个过程,提着锤子的手,纹丝不动。
周围的看客都看傻了,爆出一阵叫好。
我把锤子还给壮汉,拍了拍手上的土。“大哥,这算不算本事?”
壮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憋出一句:“算……算你狠。”他默默地把自己的圈子挪了挪,给我让出一块地。
地盘有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挣钱。我不能唱昆曲,太雅,天桥底下的老百姓听不懂。我得来点俗的。
我想起小时候听我爹哼过的一些市井小调,词儿都记不清了,但调子还在脑子里。我现场就编。
“说天亲,天也算不上亲,天有日月照乾坤呐。说地亲,地也算不上亲,地长万物养活人呐……”我一边唱,一边把我那些压箱底的身段功夫,全使了出来。一个云手,一个亮相,一个旋子,都配上滑稽的表情和动作。
看客们都看乐了。他们哪儿见过这么唱的?明明是仙女一样的身段,偏偏唱着最土的嗑,做着最搞笑的鬼脸。一个老头笑得假牙都快喷出来了,哆哆嗦嗦地扔给我三文串铜钱。
一天下来,我嗓子都快哑了,但面前的破碗里,装满了铜钱。我数了数,足足有两千文。比我在绕梁班当学徒的时候,挣得还多。
我正准备收摊,一个穿着长衫,穷得叮当响的酸秀才凑了过来。他叫方淮,大家都叫他方穷酸,天天在天桥底下给人写信、算命,十天有九天吃不上饭。
“姑娘,你这唱法,有趣,真有趣。”他扶了扶鼻梁上快掉下来的破眼镜。
“有趣能当饭吃?”我把钱收好。
“能,怎么不能?”方穷酸眼睛放光,“姑娘,你这叫‘雅俗共赏’。你有‘雅’的底子,又有‘俗’的胆子。但你这词儿,不行,太糙了。”
“哦?那方先生有何高见?”我来了兴趣。
“咱俩,搭个伙,怎么样?”方穷手舞足蹈,“我给你写词儿,专门写那些家长里短、贪官污吏、市井八卦的段子,你来唱,你来演。我保证,不出一个月,整个天桥底下,没人不知道你裴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