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们刚收摊,几个穿着衙役服饰的人把我们围住了。领头的是个刀疤脸,一看就不是善茬。
“谁是裴雁之?”刀疤脸问。
“我就是。”我站出来。
“你胆子不小啊,敢在戏里编排我们户部侍郎赵大人?”刀疤脸皮笑肉不笑。
我心里一沉。方穷酸最近写了个本子,叫《赵老爷的夜壶》,讽刺一个姓赵的官员搜刮民脂民膏,生活奢靡,拿金子做夜壶。我们没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官爷,我们就是说个笑话,没指名没道姓,赵大人怎么会跟一个夜壶过不去呢?”方穷酸赶紧上前打圆场。
“少废话!”刀疤脸不耐烦地一推方穷酸,“我们大人说了,你们这个‘没规矩’班,太没规矩了。要么,自己把舌头割了,以后别再开口。要么,就跟我们走一趟,让你们尝尝大牢的规矩。”
石大夯一听,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就要动手。我按住了他。跟官府的人动手,是找死。
我看着刀疤脸,脸上挤出一个笑。“官爷,您看,我们就是几个卖艺的,混口饭吃。我们不知道那是赵大人啊。这样,今天我们挣的钱,都孝敬几位官爷喝茶。明天开始,我们保证不演了,换个别的。”
我把今天收的钱袋子递过去。里面有十几两银子,沉甸甸的。
刀疤脸掂了掂,脸上的横肉松了点。“算你识相。记住,以后嘴巴放干净点。京城这地界,不是什么人你们都惹得起的。”
他们拿了钱,扬长而去。
方穷酸和石大夯都气得不行。
“雁之,这口气就这么咽了?”石大夯闷声说。
“不咽下去,怎么办?跟他们拼命?”我把空了的钱袋子收起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天这十几两银子,是买咱们三条命。”
方穷酸叹了口气,“都怪我,写得太露骨了。”
“不怪你。”我看着他俩,“怪我们现在还太弱小。我们得找个靠山。一个连户部侍郎都得掂量掂量的靠山。”
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们三个,一个戏子,一个穷酸,一个莽夫,上哪儿找什么靠山去?
机会,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地自己找上门来。
几天后,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我们的小院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
“请问,裴雁之裴老板在吗?”管家客客气气地问。
“我就是。”
管家把帖子递给我。“我家王爷,想请‘没规矩’班,到府上唱个堂会。”
我打开帖子,落款是两个字:景王。
4
景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一个出了名的闲散王爷,不理朝政,就爱听戏遛鸟,斗鸡走狗。但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位爷,看着闲散,其实最不好惹。
他的请帖,我们不敢不接。
第二天,我们带着家伙,跟着管家进了景王府。那叫一个气派。九曲回廊,亭台楼阁。我们三个土包子,眼睛都不够用了。
堂会设在王府后花园的暖阁里。景王就一个人,穿着一身便服,半躺在榻上,旁边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在打盹。他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戏台上的小生都俊,但眉宇间有股说不出的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