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正弯腰从烤箱里拿饼干,左手戴着隔热手套,右手扶着烤盘边缘,侧脸的轮廓被夕阳柔化,连下颌线都显得没那么锋利了。或许是动作太大,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没抬手去推,只是微微抬眼,视线刚好与楼梯上的顾清辞对上。那一刻,他的笑容像刚出炉的饼干一样暖,连声音都带着点笑意:“怎么站那么高看我?像只偷瞄主人的小猫。”

顾清辞走下楼,空气中飘着黄油和蔓越莓的甜香,确实是她提过一次的味道。只是她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大学附近巷子里那家老店的蔓越莓饼干,表皮带点焦苦,里面是软的,蔓越莓干要泡过朗姆酒才够味”。那家店在老巷深处,门面只有巴掌大,老板是个老太太,每次烤饼干都要守在烤箱前,烤焦了就自己吃掉,绝不卖给客人。她大学时总在下午没课的时候跑去,买两块饼干配一杯热可可,能坐一下午。

可江叙白手里的这盘饼干,边缘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糖霜均匀地裹在表面,连蔓越莓干的位置都像是精心摆过的——显然是用模具做的半成品烤的。她上周整理厨房时,在橱柜最底层看到过一个未拆封的饼干胚盒子,印着外文商标,价格标签还贴在上面,要三百多块,够她在老店里买几十块饼干了。

“尝尝?”江叙白递来一块,指尖不经意地蹭过她的嘴唇,带着烤箱的温度,“刚烤好,小心烫。”

顾清辞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是工业糖精特有的齁甜,没有一丝焦苦,连蔓越莓干都带着股塑料味。她胃里一阵发腻,却还是压下心头的异样,点了点头,声音尽量显得自然:“好吃,比外面买的还香。”

江叙白笑得更开心了,眼角的细纹都显得温柔,转身去厨房端牛奶:“那就多吃几块,我特意烤了两盘。对了,我妈下午打电话来,说我爸最近腰不好,想让我们寄点钱回去,给她买台进口的按摩仪,再给我爸抓点中药调理调理。”

顾清辞握着饼干的手顿了顿。结婚两年,江叙白的“老家需求”就像四季更替一样准时——春天是“我哥的孩子要交学费,公立学校赞助费不便宜”,夏天是“我妈高血压犯了,医生说要吃进口药,国产的副作用大”,秋天是“老家盖房子差尾款,亲戚们都凑了,就差我们这点了”,冬天是“表姑家儿子结婚,按老家规矩要随大份子,不然会被人说闲话”。

她不是在意钱。父母留下的遗产足够她挥霍几辈子,父亲是做地产的,母亲是珠宝设计师,两人意外去世后,给她留下了好几套房产和一家运营成熟的珠宝工作室。她只是觉得奇怪,江叙白每次提这些事时,眼神总在飘,要么看向窗外的梧桐,要么盯着桌上的茶杯,从来不敢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还有苏蔓的话,总在她耳边响。苏蔓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工作室的合伙人,去年就提醒过她:“清辞,你见过哪个孝顺儿子,结婚两年从不带老婆回老家?他说的‘山清水秀的小镇’,我查了,就是个偏远山村,交通都不方便。而且我托人打听了,他爸是出了名的赌鬼,欠了一屁股债,他妈常年透析——这些他没跟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