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噩耗传来的时候,我正在修剪一株新开的并蒂莲。
京城下了三天的大雪。满园的萧索,只有我这间暖房还透着点绿意。
下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囫囵。
“夫人…将军他…将军他…”
我剪花的手顿了一下。
那把银剪子,是霍长风亲手为我打的。他说我的手天生就该跟花草打交道,不该碰刀剑。
“说。”我的声音很平,平得不像我自己的。
“将军…战死于雁门关外…尸骨…尸骨无存。”
“咔嚓”一声。
花茎断了。那两朵开得正盛的莲花,滚落在温热的泥土里。
真可惜啊。长风最喜欢这对并蒂莲。
他说,就像我们。
三天后,大雪初晴。
送回来的,只有一个冰冷的铁匣子。里面装着他最后穿过的一件软甲,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被血浸透,又凝固成了黑紫色。
满朝文武,皆在霍府门前吊唁。
皇帝亲临,追封他为镇国公,说了很多场面话。
我穿着一身素白,跪在灵堂前。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所有人都用一种同情的、惋惜的眼光看我。他们说,霍夫人太过悲痛,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们不懂。
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在听到他尸骨无存的那一刻,就已经跟着他,一起碎在了雁门关外的风雪里。
守灵的第七天夜里,我遣散了所有人。
偌大的灵堂,只剩下我,和那座衣冠冢。
我打开那个铁匣子,把那件染血的软甲,捧了出来。
上面还残留着北狄人弯刀的痕迹,和我熟悉的、淡淡的龙涎香味。那是他出征前,我亲手为他熏上的。
我看着那件软甲,看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我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陶罐。
我点燃了软甲。
火焰升腾起来,舔舐着那些干涸的血迹。我仿佛看见了他最后的身影,在火光中对我微笑。
他说,清霜,等我回来。我带你去漠北看星星。
长风,我等不到你了。
那就换我,去找你。
软甲烧成了灰。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灰烬,收进陶罐里。
然后,我回到暖房,从一个上锁的暗格里,捧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陶罐。
我把它打开。
里面,不是骨灰。
而是一粒粒,比沙子还要细小的,黑色的种子。
这是我花了十年时间,培育出来的东西。我叫它,“龙息草”。
长风曾笑我,说我整日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用。
我当时只是笑笑,没告诉他。龙息草的种子,看似脆弱,却能在最贫瘠的土地里存活。它的根,能穿透岩石。它的藤,能绞杀一切生机。
最重要的是,它需要整整三年的时间,才会破土而出。
我把两个罐子里的东西,混在了一起。
从此,再也分不清,哪个是他的骨灰,哪个是我的复仇。
长风,你不是想看漠北的星星吗?
我带你去。
我不仅要带你去看星星。
我还要把你,种进敌国的每一寸土地里。
让他们用整个国家的覆灭,来做你的陪葬。
2
一个月后,京城关于镇国公遗孀沈清霜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