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了一下。
大概是觉得，我一个抱着陶罐的寡妇，有些奇怪。
“那是什么？”他用生硬的汉话问。
我还没开口，赵掌柜就抢着说：“官爷，这是我一个远房妹子。男人死了，这是他的骨灰。她想带回北狄的娘家安葬。”
军官“哦”了一声，眼神里的怀疑，变成了鄙夷。
大概是觉得我们大乾的女人，就是这么懦弱无用。
他没再多问，挥了挥手，放行了。
商队缓缓地，驶进了雁门关。
关内，是一座巨大的军事堡，驻扎着北狄的精锐部队。
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和高高垒起的军械。
我透过车帘的缝隙，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这里，就是害死长风的地方。
商队被安排在关内的一个驿站里休整。
赵掌柜特意叮嘱我们，不要乱跑，免得惹上麻烦。
我等了很久。
等到深夜，所有人都睡下了。
我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怀里，还是那个陶罐。
夜里的雁门关，很冷。
风从城墙的垛口吹过，发出鬼哭一样的声音。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躲避着巡逻的士兵，像一个幽灵，穿行在堡垒的阴影里。
我的目标，是他们的粮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仓，是一座军队的命脉。
雁门关的粮仓，建在堡垒最核心的位置，防守很严密。
我绕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这里的墙角，因为常年背阴，有些潮湿，砖石的缝隙里，长了些青苔。
我靠在墙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很安静。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
里面，是我用陶罐里的“骨灰”，分装出来的一小部分。
我蹲下身，假装在整理鞋子。
手指，却在颤抖。
我把布袋里的黑色种子，小心翼翼地，倒进了那些砖石的缝隙里。
它们太细小了。
混在泥土和青苔里，根本，无人能察觉。
做完这一切，我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我站起身，靠着冰冷的墙壁，平复着呼吸。
长风。
我为你，埋下了第一颗钉子。
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停留，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回到驿站的房间，我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商队启程，离开了雁门关。
回头望去，那座雄关，依旧巍峨。
但只有我知道。
它的根基之下，已经埋下了，毁灭的种子。
4
离开雁门关，我们进入了北狄的腹地。
朔州城，是北狄三大军事重镇之一。城高池深，守军数万。
我们的商队，将在这里停留三天，补充货物。
赵掌柜似乎在朔州城有些门路，很快就和当地的官员搭上了线。
而我，则找了个机会，脱离了商队。
我跟赵掌柜说，我想在这里，为亡夫找个寺庙，超度一下。
他大概是巴不得我这个“麻烦”赶紧离开，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还给了我一些银子。
我谢绝了。
我不需要他的钱。
我在朔州城最偏僻的角落，租下了一个小院子。
然后，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解开头巾，露出了我的脸。
我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寡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