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连降三天暴雨,后山的黄泥水裹着断草、碎石顺着坡往下淌,在院门口积成半尺深的浑水,泡得门槛都发了霉。
我站在自家那栋墙皮剥落的局部危险级危房前,指尖触到冰凉的砖墙,能清晰摸到裂缝里嵌着的湿泥。
这房子住了三十年,梁木早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洞,去年修房时,木工老油头就摇着头说“这梁撑不了三年”。
风一吹,房檐下挂了十年的旧灯笼就晃得厉害,灯穗子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我连夜联系施工队时,我特意让王老板送来了最好的防砸钢材。
指尖敲上去能听到沉闷的“咚咚”声,比我胳膊还粗的钢管,出厂合格证上印着“抗100公斤冲击”的字样。
抗震水泥也选了标号最高的42.5级普通硅酸盐水泥。
袋子上的“抗裂”红标在雨里格外醒目。
可手头的钱全锁在三年期定期里,提前取出来要亏四万块利息。
我攥着手机蹲在工地旁的屋檐下,雨水顺着屋檐滴在手机屏上,我擦了三遍才拨通爸妈的电话,声音放得比雨丝还软:
“爸,妈,施工队要十万尾款,我工资得月底才发,你们先帮我垫上,等我发了奖金钱,连本带利还,多给五千当利息行不行?”
哪料话刚说完,电话里就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是爸爸摔了搪瓷碗,碗底的粥洒在地上,黏住了几只乱爬的蚂蚁。
下一秒,院门“吱呀”被撞开,爸爸抄起门后那根裂了纹的榆木凳就朝我砸来。
凳面上还沾着去年晒玉米时的黄渣,带着风擦过我耳边,碎渣子迷了我的眼。
“赔钱货!”
“翅膀硬了是吧?”
“伙同外人骗你爸妈的养老钱!”
木凳擦着我的胳膊砸在地上,裂成两截,木屑溅到我手背上,划出道细血痕,渗出来的血珠被雨水一冲,淡成了粉色。
妈妈扑上来“拦着”,却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她掌心的老茧蹭得我皮肤发疼,指甲几乎嵌进我手腕的肉里:
“翼翼,你听妈的话,赶紧跟你爸道歉,说你再也不犯傻了,不然今天要被打死的!”
她围裙上还沾着早上煮粥的米汤,干了的印子像块黄补丁,蹭在我衣服上,留下一片污渍。
弟弟靠在门框上,嚼着薄荷味口香糖,粉色的糖渣粘在嘴角,他却毫不在意,一脚踢飞脚边的石子。
那石子正好砸在我刚买的帆布鞋上,留下个黑印。
“姐,你该不会是想把爸妈的钱骗走,给你那只病猫买进口罐头吧?”
他说着,故意朝我脚边吐了口口香糖,黏在沾满泥水的鞋面上,
“上次我看见你给它买的罐头,一百块钱一罐,比我吃的超级火腿肠还贵!”
“你就是被那畜生迷了心窍!”
他们用晒粮食的粗麻绳把我捆在院外的老槐树上,绳子是去年秋天新搓的,还带着麦秆的硬茬,磨得我手腕发红,渗出血丝。
暴雨混着冷风灌进衣领,冻得我牙齿打颤,连说话都带着白气。
三天后,天空突然暗得像泼了墨,原本淅淅沥沥的雨突然停了,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连老槐树上的蝉都不叫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拳头大的冰雹就砸了下来。
第一颗砸在我后背上时,我听见自己骨头“咔嚓”响的声音,像是枯树枝被生生折断,疼得我眼前发黑,嘴里涌上一股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