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加班应酬”，被他念得百转千回，充满了下流的暗示。
林妍猛地一颤，像是被烫了一下。她极快地、几乎是惊恐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用力捶了那男人一下，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欲盖弥彰的娇嗔：“胡说什么呢你！讨厌！”
她猛地从身边那只昂贵的包里掏出一张卡，手指有些发抖，唰一下从前排座椅缝隙里递过来，看也不看我，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一种急于掩饰什么的尖利：
“师…师傅！刚、刚才不好意思！麻烦您，开去希尔顿酒店！快点！不用找零了！”
那张卡，通体黑色，边缘镶嵌着细细的铂金线，在昏暗的车灯下反射出冷冰冰的、矜贵的光。
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捅进我的眼里，捅进我的心里。
我省吃俭用三年，每天馒头咸菜，加班跑车到凌晨，一块钱一块钱攒下来，在她生日那天小心翼翼捧给她，说是惊喜，说“妍妍，以后你喜欢什么就买，别委屈自己”的那张黑卡副卡。
她当时搂着我脖子笑得开心，说“老公你最好啦”。
现在，这张卡，被她用来支付和另一个男人去酒店的开房费，支付给我这个她口中的“师傅”。
当做小费。
胃里翻江倒海，冷馒头的酸腐气直冲喉咙口。我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捏得泛白，才能抑制住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执拗地提醒着它的存在。
幼儿园老师的消息。
在这个地狱一样的时刻，像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压了下来。
【雯雯爸爸，雯雯突然发高烧了，三十九度五，一直哭着想找爸爸妈妈，您或者雯雯妈妈能尽快过来一下吗？】
雯雯。发烧。三十九度五。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钉子，钉进我的脑袋里。
世界安静了。那些霓虹灯，那些喧嚣，副驾男人的嗤笑，林妍急促的呼吸，全都褪得很远很远。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血味，扎得肺管子生疼。然后，我一脚踩下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嚎叫。车子猛地顿在路中间，巨大的惯性让后座两个人狠狠往前一冲！
“我日！你他妈——”副驾的男人猝不及防，额头差点撞上前座椅背，脏话脱口而出。
林妍也惊呼一声，手里的包掉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我解开了安全带，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生锈的齿轮，缓慢，滞涩，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决绝。
我转过身，终于正面看向他们。
林妍的脸上混合着惊怒、慌乱和一丝尚未消散的娇嗔，扭曲成一种极其怪诞的表情。她似乎想骂人，但在我的目光下，那些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抬手，慢慢拉下了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
车内昏暗的光线，照亮了我汗湿的头发，我因长期熬夜而深陷的眼窝，我干得起皮的嘴唇，还有我此刻，平静得近乎残忍的眼神。
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锈铁，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车厢里：
“老婆，忘了介绍。”
“这是我兼职——”
她的眼睛在我拉下口罩的瞬间，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最不可能出现的鬼怪，惊恐急速攀升，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情绪，那张明媚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个字都吐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