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丈夫是厂里最好的司机。为方便女儿上大学,我们凑钱买了辆二手客车,跑长途接送学生。

车我收拾得比家还干净,备了开水、晕车药和棉被,票价只比国营车贵两块。

就因为等我女儿考试,晚发车一天,我就成了他们嘴里的“黑心投机倒把分子”。

我被活活气笑了。

行,不干了!

我直接把车卖了。后来他们贴血书求我,我理都没理。

我直接回了俩字: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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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你烙饼呢?翻来覆去的,叹啥气?”

丈夫老李沾枕头就打呼噜,雷一样。我一翻身,把他弄醒了。

我俩刚把车开到县城招待所,准备歇歇,明天一早去市里接那群大学生回家过年。

可我心里堵得慌,睡不着。

“没啥,睡吧。”我不想把白天的烦心事告诉他。

他那炮仗脾气,听了肯定要炸,我怕他气坏身子。

我睁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白天那些话。

这事儿的起因,是我贴的那张红纸黑字的通知。

我女儿兰兰,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学的专业叫什么“国民经济管理”,我听不懂。只知道她有出息,是我们老王家的骄傲。

她期末有门考试,学校临时调整时间,比别的学生晚了一天。

为了等她,我只能把发车时间往后推一天,从原定的腊月二十三下午,改到二十四早上。

我怕学生们有意见,特地在通知上用最大号的字写明:为表歉意,所有已交钱的学生,车票钱一律退还一半。

我们这车,从省城大学开回我们县城,十多个小时的土路山路,一个人收五块。

国营长途客运站卖三块,但你得自己想办法从偏僻的大学城折腾到市里,再跟几百号人抢那一天一班的车票。

抢到了,还得忍受车上那股汗臭、烟油、呕吐物混合的“陈年老味儿”,坐一趟下来,人能被熏掉半条命。

我退一半,就是两块五。这钱,够他们在路上买好几斤橘子了。

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毕竟晚走一晚,白天开车视野好,也更安全。

谁知道,就因为这一天,我在那群我掏心掏肺对待的学生中间,炸出了人性最恶心的一面。

白天,我算着兰兰考完试,特地给她炖了锅鸡汤,用棉被捂着,坐两小时公交车给她送过去。

刚到宿舍楼下,就听见公告栏那几个女生在议论,声音不大,但字字扎心。

“听说了吗?王桂香家的车要推迟一天走!”

“凭什么啊?就为了她女儿一个人?咱们几十号人都要干等着?”一个尖声音喊道。

“就是!她家车票本来就卖得死贵,这不明摆着拿咱们当冤大头吗?想一出是一出!”

另一个声音附和:“她以为就她家有车啊?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那个尖声音又响了,满是恶意。

“什么玩意儿啊,收那么贵的票,还说话不算话。我看就是想再拖一天,好多捞点钱,心都黑透了!典型的投机倒把分子!”

血“轰”一下冲上头顶。

我听着这声音耳熟,偷偷从墙角探出头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说话的,正是住在我女儿兰兰隔壁宿舍的陈红。

这姑娘也是我们一个公社的,家里条件不好,兰兰心善,平时没少接济她。我每次来,也总会给她带点吃的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