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时见了我，一口一个“王姨”叫得比谁都甜，那文静秀气的模样，谁能想到，背地里嘴巴这么毒，心这么脏！
我气得心口疼，捏着保温桶的手都在发抖。
更让我寒心的是，旁边几个跟着附和的，有好几个都是我眼熟的，坐了我好几次车的老乡。
“对啊，早点回家过年不好吗？我都想我妈做的红烧肉了。”
“退一半车费有啥用？她那车票钱都快赶上国营车的两倍了！退了她还赚呢！”
“就是，挣了咱们这么多钱，一点亏都不肯吃，我看这生意她也别做了！”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乐呵呵给人数钱的大傻子。
旁边老李被我的动静彻底惊醒，他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一脸担忧看着我。
“桂香，到底出啥事了？你跟我说，别一个人憋着，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兰兰考上的大学在省城远郊，荒郊野岭的，每次放假回家，都得先坐两小时摇摇晃晃的公交车进城，再提着几十斤重的大包小包去火车站挤火车，折腾一天一夜才能到家。
每次看她累得眼圈发黑，小脸蜡黄，我跟老李就心疼得跟刀割一样。
让她坐长途大巴，她又嫌车上太挤太脏，那股子汗臭味和柴油味混在一起，坐一趟回来要病好几天。
我跟老李一合计，他本来就是厂里运输队最好的司机，有大车本。我呢，在街道厂里上班，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忙的。
干脆，咬咬牙，把家里压箱底的积蓄全拿出来，又厚着脸皮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托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才买了一辆二手的解放牌客车。
一年就寒暑假跑两趟，专门接送我们县里在省城读书的这些娃们。
这样一来，兰兰回家方便了，我们也能顺便挣点零花钱，补贴家用，将来给兰兰当嫁妆。
我以为，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2
为了这辆车，我跟老李跑前跑后，磨破了嘴皮子，搭进去不知道多少人情，总算把各种营运手续都办齐了。
定价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挣大钱。
国营车三块，我收五块。多出来的这两块钱，我一分没揣自己兜里，全都花在了拾掇这辆车上。
我扯了最新的确良布，给每个座位都做了干净的座套。每次出车回来，我都拆下来用碱水洗，开水烫，太阳底下暴晒。
车厢里，我每天都用抹布擦三遍，地板拖得能照出人影，保证没有一点灰尘和异味。
我还特地去供销社买了两个最大号的暖水瓶，出车前灌满滚烫的开水，让学生们在路上能喝口热的，暖暖胃。
车上我还准备了一个小药箱，里面塞满了治头疼脑热、晕车拉肚子的药，还有红药水、纱布、创可贴，以防万一。
夏天天热，我给每个窗户都挂上自己编的草帘子遮阳。冬天天冷，我就在车里多放几条自家弹的旧棉被，谁要是冷了，随时可以拿去盖。
我费的这些心思，学生们都看在眼里。
坐我车的人越来越多，好多外县的学生都托人找关系，想坐我的车。
他们都嬉皮笑脸喊我“王姨”，说：“坐王姨的车，比在家里还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