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会一起靠在走廊里发呆,放学偶尔会送我出来一段,可那时的我,沉浸在自己相对顺遂的世界里,从未真正留意过他眼中的迷惘。
那并非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而是洞悉了生活真相后的空洞疲惫,当时的我们或许只算得上是点头之交吧。
有天课间,教室后门传来骚动和怒骂。我看见他被几个人围着推搡,他脸上带着少见的愤怒。
混乱中,他猛地挥出了一拳。老师闻声赶来,严厉的目光扫过,他几乎是立刻就被下达了肇事者的判决。
事后,他找到我,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跟我描述他是怎么痛扁那个侮辱他逝去家人的杂种的。
带着一种天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模仿着他父亲可能的语气,说父亲知道了肯定会为他出气,会拍着他的肩膀夸他有种、是条汉子…
“啪!”
那声脆响,隔着长长的楼道,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也扎进了我的耳膜。
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掌掴。他那醉醺醺的父亲,像一头被激怒的恶兽,红着眼睛,根本不容他开口解释半句,或许他父亲的世界里,早已容不下任何解释,瘦弱的他被那轻易地掫倒在地。
接着,是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地上的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一个承载他所有失败与痛苦的泄愤对象。
他放弃了挣扎,没有哭喊,没有求饶,甚至连一丝本能的挣扎都没有,只有不受控制的抽搐,可那一刻的死寂,却比任何哭嚎都更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看热闹的老师嘀咕要出人命了,或许是班主任终于象征性地戏谑般了一句。
“行了行了!打两下得了!真打死了你负责?!”
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他父亲拉开,我看见了班主任的眼神里,只有被麻烦打扰的厌烦。
他嘴笨,不会那讨人欢心的奉承话,人也耿直,心里只装得下黑白两色,他不会在老师面前刻意表现,不会察言观色地迎合。
哪个老师喜欢这样的学生呢?尤其当他的家长从未在教师节或者其他合适的时机,递上那些象征心意的谢礼。
在老师们眼中,他大概就是一块茅房里的臭石头。
我看着他从地上艰难地试图撑着坐起来,好不容易弓起一点身体,又一次重重地瘫倒下去,脸上红一块,紫一块,肿胀得几乎变了形。
他的眼神空洞得吓人,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只留下冰冷的灰烬。
那不仅是他对父爱最后的期待,更是他对这个世界残存的希望……
“……你没事吧?”
“哈哈哈……”
他竟然笑了起来,可笑却根本不是笑。
“我能有什么事啊?”
“就是有点疼……嗯,有点疼而已……”
他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你在哭啊……”
我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两行泪水在他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是吗?”
他愣了一下,仿佛才意识到脸上的泪水,有些慌乱地用力擦拭着脸,然后,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那个笑容扭曲破碎,比哭还要难看百倍。
“没多大事,”眼睛里进沙子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