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浩满意了。他举杯示意了一下,转身重新汇入人群,背影挺拔自信,很快就被涌上来道贺的人吞没。

我捏着那信封,坚硬的纸张边缘硌着掌心。然后转身,穿过喧闹的宴会厅,走向安静的洗手间。

反锁上门,世界瞬间清净。冰冷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我展开支票,看清了那个数额——三百万。买我滚出他们的视线,买断我可能对家族生意产生的一丁点兴趣,买一份他沈浩的清净未来。

真是……好大一笔钱。

我对着镜子,慢慢地,把那张轻飘飘又沉重无比的支票,撕成了两半,再叠起,撕成碎片。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落进镀金的垃圾桶里,像一场 miniature 的葬礼。

然后我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用力冲洗手腕,好像要洗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水声哗哗。我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最后一点温度褪尽。

婚礼的欢庆曲隔门传来,变得模糊而扭曲。

……

三年。

顾氏企业在这三年里迅速改姓了沈。父亲“自愿”退居二线,带着母亲环球旅行,美其名曰享受生活,公司全权交给“能干的女婿”打理。姐姐顾曼成了全职富太,朋友圈里不是珠宝秀就是慈善晚宴,光彩照人,只是偶尔深夜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空茫,问我最近好不好,抱怨沈浩越来越忙,忙得脚不沾家。

我?我拿着当年几乎算是我“卖”掉自己尊严和亲情换来的那笔钱——沈浩绝对想不到它没有被消费在巴黎或纽约的奢侈品店,而是变成了我注册在一家不起眼的投资公司名下的启动资金——默默地,一点点地,重新编织我的网。

我不常回顾家老宅,那里太空荡,也太讽刺。大部分时间我窝在自己的公寓里,四面屏幕闪烁着不同市场的数据和新闻。

咖啡喝到胃痛,深夜盯着财报和股权结构图直到眼睛干涩。

沈浩手段凌厉,但也贪婪且自负,大肆扩张中留下的漏洞和阴影,他以为无人察觉,或者察觉了也无人敢动。

我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像蚂蚁搬运食物,将那些散落的证据碎片一点点聚合。虚假账目、违规担保、内幕交易、甚至一桩被压下去的工地安全事故……链条逐渐清晰。我需要一个契机,或者,等他膨胀到极限。

这三年,我和沈浩见面次数寥寥。逢年过节的家庭聚会,他依旧是那个无可挑剔的姐夫,对我礼貌而疏离,或许早已忘了那张支票,认定我拿钱识相,安分守己。他意气风发,顾氏在他手里规模几乎翻倍,媒体将他捧成商业奇才。

他站在云端,自然不会低头看一眼阴影里的我。

直到那天下午。

一场秋雨突如其来,敲打着玻璃窗,天色晦暗得如同傍晚。

我正对着电脑分析一组异常的资金流向,门铃尖锐地响了起来。

透过猫眼,我看见顾曼站在门外。没有打伞,浑身湿透,昂贵的套装软塌塌地贴在身上,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边,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眼神空洞,又充满了某种濒临崩溃的惊惶。

我打开门。

她几乎是随着门开的力道跌了进来,冰冷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