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的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然后,我只回了一个字。
“好。”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明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和指责,全都被我这一个字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愣在那里,像个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莽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没再看他,站起身,收拾了碗筷,走进厨房。
当晚,我躺在卧室的双人床上,属于我的那一侧。
张明还没有进来,客厅里隐约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应该是打给老家的公公。
“爸,您就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车票我给您买卧铺,舒服!”
“到这儿您就享福,儿子伺-候-您!保证比谁都周到!比保姆都强!”
他刻意拉长的“伺候”两个字,充满了浮夸的表演欲和一种近乎愚蠢的自信。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
我想起了我们结婚时,他也曾用这样信誓旦旦的语气向我承诺:“欣儿,你放心,以后这个家,我让你享福,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如今听来,多么讽刺。
委屈是什么?
委屈不是吃不饱穿不暖,不是那些惊天动地的背叛。
委屈是,你的枕边人,从未真正看清过你的付出,从未真正尊重过你的感受。
他把你日复一日的操劳,当成理所当然。
把家务的繁琐、育儿的辛劳,轻飘飘地归结为“女人的事”。
而他自己,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在外挣钱的“英雄”,回到家,便可以对你的一切指手画脚。
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
我告诉自己,李欣,不值得。
为这样一个男人流泪,是对自己的一种消耗。
我在被子底下,悄悄打开了手机备忘录。
上面是我早就列好的清单:联系专业保洁每周深度打扫、查询附近菜市场和超市的线上配送服务、整理孩子的兴趣班课表……
现在,我在这份清单的末尾,加上了新的一项。
【清空冰箱里不易储存的绿叶蔬菜和部分水果,更换为耐储存的根茎类和冷冻食品。】
这是一场他主动挑起的战役。
而我,作为这个家的后勤部长,有权决定是否为这场愚蠢的战争,提供军需。
我的答案是,不。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手机,心中那片翻涌的海,渐渐归于平静。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一个笃定的期限。
不出六天。
最多六天。
他会来求我的。
这份近乎残忍的笃定,像一根坚硬的脊骨,支撑着我接下来所有的隐忍和冷眼旁观。
02
公公张建国是在一个周六的上午被接过来的。
张明租了一辆七座的商务车,亲自去火车站接的人。
车停在楼下,张明和司机合力将坐在轮椅上的公公抬下来。
那一天,阳光很好,张明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他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辉。
他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对我七岁的儿子朗声说道:“阳阳,快,叫爷爷!”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阳阳,直直地射向站在门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