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甚至……虔诚?

他接过礼官递来的三炷高香,手指纤细得不像个男子,微微颤抖着,将香插进巨大的青铜香炉里。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自今日起,忠烈祠开。凡入此祠者,皆乃国之栋梁,万世楷模。享万民香火,受天地正气滋养。其英灵,必佑我大胤,国泰民安。”

“……”底下一片死寂。

佑你个大头鬼!不少人心里都在狂吼。

秦嵩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带头高呼:“陛下圣明——!”

身后稀稀拉拉响起几声应和,有气无力。

仪式草草结束。殷昭被搀扶着回了宫,留下这座崭新的、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祠庙。

起初,没人敢来祭拜。

给刘瑾和那帮狗官上香?除非自己也疯了。

但架不住朝廷有旨意,京兆尹派人硬赶了一些地痞流氓、无业游民过来充数,每人发两个铜板,命令他们必须进去磕头上香,做足样子。

于是,忠烈祠前出现了奇景:一群骂骂咧咧的百姓,被官兵押着,不情不愿地走进祠堂,胡乱点香,敷衍地拜几下,嘴里嘟囔的绝不是祝祷,而是“呸呸呸,晦气!”“早死早超生!”“吃吧吃吧,撑死你个老王八蛋!”

这香火,裹挟着浓郁的怨念和诅咒,袅袅升起,盘桓在祠堂梁柱之间,经久不散。

说来也怪,这祠堂明明崭新,里面却总透着一股子阴冷,尤其是摆放刘瑾牌位的那一处,明明香火最“旺”,却感觉格外寒浸浸的。

消息自然传到了宫里。

刘瑾听说真有刁民去给他上香了——虽然是骂着去的——非但没生气,反而更得意了。他在自己宽敞奢华的值房里,摆了一桌小宴,叫了几个干儿子来喝酒。

“呵呵呵,瞧瞧,咱家活着风光,死了更风光!忠毅公!那可是有祠有爵位的!”他翘着兰花指,抿着御酒,满脸红光,“那些穷酸腐儒,读一辈子书,能有个牌位吗?能受香火吗?啊?”

干儿子们自然是谀词如潮,把刘瑾捧得飘飘然。

“义父乃是千古第一贤宦!” “那些刁民懂什么?他们是嫉妒!” “就是!陛下虽然……咳咳,但这事儿办得漂亮!义父实至名归!”

刘瑾听得通体舒泰,多喝了几杯。夜里睡得格外沉。

然后,他就做了个梦。

一个冰冷粘腻,绝望到无法呼吸的梦。

梦里没有具体景象,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窒息感,像是被沉在了深不见底、污秽不堪的淤泥潭里,无数只惨白的手抓挠着他,要把他拖进更深的深渊。他拼命挣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冰冷的淤泥灌满他的口鼻耳目……

“呃!呃呃呃——!”

值房外守夜的小太监听到里面传来极其痛苦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呻吟声,还有剧烈翻滚挣扎的动静。

小太监吓得够呛,又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小声呼唤:“公公?刘公公?您没事吧?”

里面的动静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

小太监提心吊胆地等了好一会儿,心里毛毛的,终于忍不住,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