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喜轿入门,纸钱铺路
花轿颠簸得厉害,我死死攥着袖角,才稳住身子,没让头上的凤冠歪得太离谱。
轿外是吹吹打打的喜乐,隔着一层厚重的轿帘,都显得那么不真切,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
我垂下眼,视线落在我紧抓着的嫁衣一角。
大红的喜服,金线绣着鸳鸯,本该是世上最吉利的衣裳。可就在我右手的袖口边,一朵暗红色的梅花突兀地绽放着,已经干涸,变成了近乎黑色的硬块。
那不是绣上去的。
那是娘亲昨夜咳在我掌心的,最后一口血。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颤抖着手,一遍遍抚平我嫁衣上的褶皱,气若游丝地叮嘱:“春衫……到了侯府,要……要孝顺,要听话……”
血沫从她嘴角涌出,她想擦,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温热的血,就这样落在了我的手心,再被我无意识地,印在了这身红衣上。
“娘,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我哭着摇头,可她只是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我。
“傻孩子……能嫁进镇北侯府,是你……你的福气……”
她没说完,眼睛就永远地闭上了。
福气?
我,沈春衫,京城里人人皆知的灾星。生来克母,长到十八岁,又被算出八字过硬,会克死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镇北侯府的老侯爷病重,太医断言活不过这个月。满城皆知顾家在寻一个八字够硬的姑娘来“冲喜”。
于是,沈家毫不犹豫地把我送了出来。
花轿出门的时辰,就是娘亲咽气的时辰。喜轿临门,我甚至不敢去想,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落轿——”
轿外一声长长的吆喝,喜乐声戛然而止。
周遭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没有宾客的喧哗,没有丫鬟的道喜,只有风卷起纸钱的沙沙声。
我心头一沉。
轿帘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刺眼的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光影里,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本该是喜庆的日子,他身上却寻不到半点红色。那张脸俊美得如同冰雕雪塑,只是眉眼间的寒气,比这初冬的风还要冷上几分。
他就是顾无咎,镇北侯府的世子,我未来的夫君。
我局促地绞着手指,按照喜娘教的,等着他牵我出去。
可他没有。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手里握着一根……丧棒。
那通常是孝子在灵堂上才拿的东西,通体雪白,此刻却被他握在手里,像握着一把审判我的戒尺。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那些躲在暗处看热闹的下人,大约也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场面。
我隔着红盖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道几乎要将我凌迟的视线。
“下来。”他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咬了咬唇,扶着轿门,颤颤巍巍地迈了出去。脚下踩到的不是喜庆的红毯,而是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纸钱。
“世子……”跟来的喜娘大约是想说句什么,却被顾无咎一个眼神逼退。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手中的丧棒缓缓抬起。
我浑身僵硬,以为他要打我。
然而,那根冰冷的丧棒,只是轻轻一挑,就将我的红盖头掀飞了出去。
大红的盖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轻飘飘地落在一片白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