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镇北侯府门前,没有红灯笼,没有喜联,只有漫天飞舞的纸钱和高高挂起的白幡。朱红的大门上,一个硕大的“奠”字,像一张嘲讽的鬼脸。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沈姑娘,”顾无咎垂眸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恨意,他缓缓俯身,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欠我两条命。”

两条命?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冰潭似的眼底。

“花轿出门,克死生母;喜轿进门,克死家翁。”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着我的心,“沈春衫,你说,你是不是天煞孤星?”

原来……老侯爷还是没撑住。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慌和负罪感像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是我,都是我。

是我克死了娘,也是我克死了老侯爷。

我看着他眼中的滔天恨意,竟觉得那都是我应得的。

“噗通”一声,我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在了那堆冰冷的纸钱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混着脸上厚重的脂粉,狼狈不堪,“我……”

“闭嘴。”顾无咎冷声打断我,“你的眼泪,只会脏了我侯府的地。”

他转身,玄色的衣袍在我眼前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度:“带她去灵堂。”

没有拜堂,没有合卺酒,我穿着一身刺目的红,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架着,穿过挂满白幡的庭院,最终被推进了一间冰冷的屋子。

这里本该是我们的新房。

窗上贴着红双喜,桌上燃着龙凤烛,可屋子正中央,却并排停放着两口巨大的、漆黑的棺材。

一口,是老侯爷的。

另一口,顾无咎说,是给我娘备下的。

“你娘的尸身,我已经派人去沈家取了。”他站在我身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沈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死人,更没有回娘家的道理。”

我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沈春衫,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新房。”他走上前来,将一方绣着“囍”字的红布塞进我怀里,“这是你娘亲手绣的吧?针脚不错。”

我死死抱住那方红布,那是娘熬了几个通宵,一针一线为我绣的。她总说,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囍”字,一定要绣得满满当当,才有福气。

可如今,我抱着它,却像抱着一块烙铁。

“跪下。”顾无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顺从地跪了下去。

“就跪在这儿,”他指了指两口棺材前的空地,“对着他们,好好为你自己赎罪。”

两个丫鬟走上前来,将一个个装满纸钱的竹篮倒在地上,很快,我面前就铺了厚厚的一层。

“侯府的蒲团金贵,你这样的灾星,不配用。”顾无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就用这些给你引路的纸钱垫着吧。”

膝盖硌在粗糙的纸钱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细微的疼痛从膝盖传来。可这点疼,又怎么比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抱着那方“囍”字,挺直了脊背,在两口棺前,在这间喜房与灵堂并存的屋子里,跪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