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已经是我能负担得起的，最体面的地方了。
我把纸箱放在地上，那盆绿萝的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就像此刻的我。我撕下那张全家福，端详了很久，然后把它面朝下，压在了抽屉的最底层。
从此以后，没有全家福了。
我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盯着发黄的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用去想明天要开的会，不用去想这个季度的KPI，不用去想下个月的房贷。我好像突然就“自由”了。
可这种自由，像把我扔进了无垠的太空，四周是失重的、令人恐慌的虚空。
我掏出手机，翻到林岚的微信。我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星期，我发了一句“我今晚加班，不回来吃饭了”，她回了一个“好”。
多么平淡，多么日常。谁能想到，这竟是我们婚姻最后的对话。
我往上翻，翻过那些柴米油盐，翻过那些关于孩子成绩的讨论，翻到很久很久以前。那里有我们热恋时的甜言蜜语，有我们刚结婚时的踌躇满志。那时候，我们都相信，未来会像我们想象中那样，闪闪发光。
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光，一点点熄灭了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今天起，我的人生，被强行按下了重启键。但重启之后，不是崭新的系统，而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白的界面。
5
在新“家”的第一个夜晚，我失眠了。
寂静。
不是郊外那种能听到虫鸣的宁静，而是一种死寂。隔壁夫妻的争吵声，楼道里醉汉的叫骂声，都像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圈涟漪都无法激起，就被这片巨大的、属于我一个人的死寂吞没了。
我习惯了那个家里瑶瑶半夜踢被子的声音，习惯了林岚浅浅的呼吸声。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是束缚的日常声响，此刻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凌晨三点，我摸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瑶瑶的微信头像，那是一个她抱着小熊玩偶大笑的照片。我颤抖着手指，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瑶瑶，睡了吗？爸爸想你了。”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盯着屏幕，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五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手机亮了。
我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
是林岚的头像在闪动。她用瑶瑶的微信回复了我。
“陈默，有什么事吗？瑶瑶已经睡了。以后这么晚，不要再打扰她休息。”
冰冷的，公式化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瘫倒在床上，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在脸上，生疼。
我被彻底地、干净地，从她们的生活中剔除了。我不再是丈夫，甚至连做一个父亲的权利，都变得需要被“允许”。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家，家里空荡荡的，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蒙着，像一个巨大的灵堂。我疯狂地寻找，呼喊着林岚和瑶瑶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最后，我在瑶瑶的房间里，看到了那张被我压在抽屉底下的全家福。
画上，原本属于我的那个位置，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模糊的洞。
我惊醒了，窗外天光微亮。我摸了摸脸，一片湿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