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掏出来——塑料袋包着,一打开,消毒水混着血腥扑我一脸。里面是一团干瘪胎盘,拳头大,表面插满灰羽,像迷你刺猬。胎盘中心,一根黑羽笔直立着,柄上隐约刻着篆体:宋妍。

我手一抖,差点把东西掉回水里。这玩意儿我认得,两年前引产那天,护士端走的托盘里就这块。当时周岩说医院会“统一处理”,谁想到它跑我包里来了,还自带签名?

门外,周岩真踹门了,“砰”一声,锁舌飞出去,他冲进来,拖鞋踩到水,一个趔趄差点劈叉。抬头看见胎盘,他脸瞬间煞白:“这什么鬼?”

“你说‘统一处理’,就处理到我包里?”我声音劈叉,水顺着下巴往下滴。

他愣两秒,像努力回忆,随即摇头:“不可能,当天我亲眼看着护士端进医疗废物间。”

“那你自己看!”我把胎盘举到他鼻尖。

他往后退,背撞到洗手台,脸色从白到青,“我、我真不知道……”

我盯他眼睛,看不出撒谎,反倒看出恐惧。那种恐惧不是对胎盘,是对我——好像我随时会爆炸。

我深吸气,把胎盘重新包起来,想先找个地方扔,刚转身,镜子“啪”一声自己裂开,蛛网纹里渗出细密水珠,聚成一只闭眼雏鸟,张嘴就是一声:“叽——”

我耳膜一疼,脑子里像被抽走一根线,忘了自己刚才要干嘛。低头看手——塑料袋还在,可我居然想不起里面包的是什么。我晃袋子,周岩一把按住我:“别打开!你一看就发疯!”

“我发什么疯?”我吼回去,却真的想不起来,只知道这东西很重要。

周岩夺过袋子,冲出卫生间,我追出去,脚底一滑,跪在地漏边,左手按进水里,水立刻爬上我手腕,像给戴手铐。我抬手,水痕凝成鸟形,啪嗒掉地上,还在呼吸。

我吓得甩手,水鸟碎成几瓣,飞快爬向阳台。我跟着冲,周岩正把塑料袋往垃圾桶塞,回身看见我,像做错事的小孩,张开手拦:“别碰!剩下的我来!”

我推开他,垃圾桶已经满了,最上面是我那条孕妇裤——浅蓝色,松紧腰,两年前我穿进手术室,后来再没勇气翻出来。当时周岩说扔了,它却好端端躺在这儿,裤腰被撑得圆鼓鼓,湿漉漉,像刚从产床拎起来。

我脑子“嗡”一声,记忆闪回:手术灯、导尿管、羊水顺着槽流进不锈钢桶。我低头看自己肚子——平坦,可肚脐下方,突然出现一道竖向红痕,像新剖的刀口,还在渗组织液。

我伸手摸,刀口没疼,反倒痒,越挠越痒,皮肤下有什么在顶,像要钻出来。我指甲掐进去,一滴水从刀口挤出,落在孕妇裤上,裤子立刻鼓包,形状赫然是胎儿蜷缩。我吓得松手,鼓包却自己翻身,裤腰“啪”一声弹开,像宫口开全。

周岩冲过来,一把将裤子揉成团,往垃圾袋里塞,动作快得像销毁证据。我抓住他手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这裤子、这胎盘、这鸟?”

他嘴唇抖,没出声,先点头,又摇头,最后挤出一句:“我怕你疯。”

“疯你大爷!”我失控,甩他一巴掌,声音脆得像折羽。他没躲,脸立刻红五指山,眼里却全是愧疚。我泄了气,蹲下去,抱头喘。水从地砖缝往上冒,先没过脚背,再没过脚踝,像涨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