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伞“嘭”地一声撑开，在我们头顶撑开一小片干燥而略显逼仄的天空。
“走吧。”他说，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
雨势又急又猛，伞下的空间实在算不上宽敞。为了都不淋湿，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肥皂清香，此刻却混着雨水清新的、略带腥气的潮意，一种独属于少年的干净气息，不由分说地钻进我的鼻腔。
他的胳膊偶尔会因为保持举伞的姿势而碰到我的，隔着薄薄的校服面料，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属于男生的温热体温，以及那温热之下，微微绷紧的、蕴含着力量的肌肉线条。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细小的电流窜过，让我胳膊上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心跳也跟着漏掉半拍。
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略微有些急促，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奔跑，或许……也是因为此刻这过于靠近的距离。那呼吸声混着我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以及伞外震耳欲聋的雨声，交织成一种奇异而私密的合奏，敲打在我的耳膜上，让我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我偷偷侧过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喉结却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雨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已然湿透的肩头。他举伞的手臂稳稳定地向我这边倾斜着，形成一个绝对保护性的姿态。
一路沉默。只有哗啦啦的雨声疯狂敲打着伞面，像是为我们之间这无声的、暧昧不明的氛围擂鼓。每一步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都仿佛踩在我紊乱的心弦上。
走到我家那扇气派的、爬着凌霄花的铁艺大门外时，我站在宽大的门廊屋檐下，身上除了鞋尖和裙摆溅上少许水渍，几乎可称干爽。
而他，举着伞的那边肩膀几乎全湿透了，深色的校服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清瘦却已然有了宽阔雏形的肩线。另一侧的肩膀和裤腿也湿了大片，额前的碎发彻底被雨水打湿，一绺绺地滴着水，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又奇异地……生动。
“谢谢。”我低声说，声音有些发紧，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肩膀上，心里那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酸酸胀胀的，还带着一种陌生的、让人无措的悸动。
他这才微微转回视线，飞快地在我干爽的衣服上扫过，像是确认了什么，然后极轻地摇了下头，声音低沉：“没事。”
说完，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像蒙着雨雾的深潭，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汹涌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他毅然转过身，重新举起那把破旧的、却为我们撑起过一方天地的伞，一步踏入了门外那依旧滂沱的、灰蒙蒙的雨幕之中。
我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进去，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在密集的雨线中逐渐模糊、变小，最后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淡淡的肥皂清香和雨水的味道，胳膊上那被他碰触过的皮肤，依旧残留着微热的、令人心慌的触感。
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朦胧而滚烫的情感，如同这突如其来的夏雨，猝不及防地浸透了我十六岁的心。 从那以后，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我会在数学课上，下意识地瞥向靠窗的座位，看他低头演算的专注侧脸。会在食堂嘈杂的人群里，一眼找到他独自吃饭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