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故纸堆里的重逢
初秋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敬文斋”古籍修复工作室半开的木窗时,林疏正攥着祖父遗留的那册线装《金石录》,站在青灰色砖墙前。门楣上的匾额是老木所制,“敬文斋”三个字刻得端方,边缘泛着经年摩挲的柔光,像极了祖父书房里那盏用了几十年的台灯——她就是在那盏灯下,第一次跟着祖父读“赌书泼茶”的典故,也是在那里,第一次听温景然说“古籍是活的,每道裂痕里都藏着过去的人”。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脊上细微的虫蛀孔,林疏深吸了口气。四年了,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和温景然有关的地方。当年那场风波后,她辞了出版社的工作,从北京搬到苏州,把所有和古籍出版沾边的东西都锁进箱子,连祖父留下的古籍也只敢隔着箱盖摸一摸。直到上个月整理旧物,这册《金石录》从箱底滑出来,掉出一张泛黄的便签,是祖父的字迹:“疏疏若爱,便找景然修,他懂这书。”
墨迹已经淡了,林疏却盯着“景然”两个字红了眼。祖父走的时候,她正和温景然闹得满城风雨,没敢提半句分手的事,老人家到最后都以为,她会和那个“懂古籍也懂你”的年轻人一起,把他没整理完的手稿出版。
推开门时,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在打破一段沉寂的时光。工作室比她记忆里更窄,靠窗的长桌上铺着宣纸,几卷待修的古籍摊开,旁边摆着镊子、竹刀和盛着浆糊的白瓷碟。阳光落在纸页上,把纤维的纹路照得清晰,空气里飘着墨香和浆糊的淡味,熟悉得让她鼻尖发酸。
“请问……是来修复古籍的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林疏的后背瞬间僵住。这声音她太熟了,熟到闭着眼都能想起,当年他在出版社的茶水间,就是用这样的声音跟她说“疏疏,这页批注改得好,比老编辑还准”;也是这样的声音,在她质问“是不是你把手稿给了竞品社”时,只沉默着说“不是我,但你别问了”。
她缓缓转过身,撞进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温景然比四年前清瘦了些,额前的碎发剪得整齐,遮住了一点眉骨,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浅灰色工作服,袖口沾着点浆糊的痕迹。他手里握着一把竹刀,刀刃上还挑着一小片破损的纸,看到她时,竹刀顿了顿,那片纸轻轻落在宣纸上,发出极轻的声响。
“林疏?”他的声音里多了点难以置信,眼神落在她手里的《金石录》上,又很快移开,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
“我来修书。”林疏强迫自己开口,指尖把书脊攥得更紧,“祖父留下的,虫蛀得厉害。”
温景然点点头,放下竹刀,走过来时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震到桌上的古籍。他的手指在桌沿顿了顿,指节分明,指尖覆盖着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竹刀、镊子磨出来的,当年她总笑他“手比古籍还糙”,他却反过来捏着她的手说“糙点才稳,能把碎纸拼回来”。
“先放这儿吧,我看看损坏程度。”他接过《金石录》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温景然低头翻书,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虫蛀主要在卷三到卷五,还有几处纸页脆化,得先做脱酸,再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