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眉顺目,替他宽靴、解玉带,指尖冰凉,不抖。
——抖?早戒了。从吞下第一口画像血那天起,我的骨头,就换成了铁。
他躺下,闭目,呼吸平稳如入定。
我侧身背对他,手抚孕肚,数着更漏。
三更梆子刚响——
他突然翻身,手臂如铁钳箍住我腰,另一只手,却从我枕下抽出一物。
“爱妃,”他声音轻柔,像情人耳语,“看看朕,给你备的‘安神枕’。”
——一缕青丝,乌黑柔韧,发尾微卷,是苏挽晴生前最爱绾的堕马髻所留。
——半块腐肉,暗红发黑,边缘已干涸皲裂,散发淡淡尸臭,取自她冰棺内未腐的左颊。
我胃里一阵翻搅,喉头腥甜。
却笑,眼尾弯弯:“陛下…真会玩笑。”
他捏着那缕发,轻蹭我脸颊,像情人调情,字字淬毒:“你腹中骨肉,只配认她为母。你?不过是借腹的器皿——用完,就该碎。”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我闭眼,睫毛颤如蝶翼——不是怕,是在记。记他指尖的温度,记腐肉的气味,记这夜的月色。
每一笔,都是他日凌迟他的刀谱。
四更,我“惊醒”。
尖叫凄厉,撕心裂肺,像被厉鬼扼喉。
“鬼!有鬼——皇后娘娘!别抓我!别抓我的孩子——”
我滚下床榻,披头散发,指甲在金砖上抓出血痕,状若疯魔。
宫人冲入,太医狂奔而至。
我蜷在角落,浑身颤抖,指着虚空哭喊:“她来了…苏皇后…她说…‘我的孩子,岂容贱婢所出’…她说…要带我儿走!”
太医赵延年——我的“双面间谍”,跪地诊脉,声音发颤:“娘娘…这是惊悸伤魂,被…被阴祟缠身了!”
消息,天亮前就传遍六宫。
“沈昭仪夜半撞鬼,是苏皇后亡魂索命!”
流言如瘟疫,宫女太监窃窃私语,眼神惊惧——活人斗不过死人,尤其,是皇帝心尖上那个死人。
六月初七,辰时。
我“病恹恹”被抬到慈宁宫,面见太后。
素衣染泪,鬓发散乱,唇无血色——三分真病,七分演戏。腹中孩子似有感应,轻轻一踢,像在给我鼓劲。
太后信佛,最忌阴魂作祟,见我如此,眉头紧锁:“孩子,你梦见什么了?”
我伏地,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尖剜出:“臣妾…梦见皇后娘娘…立于冰棺前,泪流满面…她说…‘景珩糊涂…我的孩子,岂能叫旁人母后?’…娘娘还说…‘焚我残躯,佑我孩儿…莫让阴气,污了龙种…’”
——最后一句,是我加的。
赌的就是太后对“龙种”的执念,对“阴气冲撞皇嗣”的恐惧。
果然,太后脸色骤变,手中佛珠“啪”地崩断,珠子滚落一地。
“荒唐!”她拍案而起,声如洪钟,“阿晴尸身停灵七年,阴气积聚,竟敢冲撞皇嗣!来人——”
“即刻将元后灵柩火化,骨灰入塔,受万民香火供奉!不得有误!”
圣旨,半个时辰后颁下。
满宫哗然。
萧景珩冲进慈宁宫时,我正“虚弱”地靠在软榻上喝参汤。
他脸色铁青,眼底血丝如网,像一头被夺食的困兽:“母后!那是阿晴!您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