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茶盏差点砸了——两年了,她终于没叫我“大人”。
沈园的柳刚抽芽,她站在断桥边,忽然说:“他以前说,要在这里给我盖间画室。”
“我给你盖。”我脱下外袍披她肩上,“盖两间——一间画画,一间……埋我。”
她猛地抬头,眼里有惊有怒:“先埋了我吧”
我指了指她心口:“我们埋一起。”
那年冬至,她生辰。
我送她一匣子蜜饯——她吃药怕苦,总偷藏糖。
匣底压着张纸:“今日药苦,我喂你蜜饯可好?——士程”
她盯着那行字,突然扑进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对不起……”她拳头砸我胸口,“我忘不掉他……可我又……不想辜负你……”
我抱紧她,下巴蹭她发顶:“那就别忘。你心里住着他,我住你旁边——给你端茶倒水,赶蚊子打更。”
数月后,她在病榻上写给我一首《鹧鸪天》:
“病骨支离强画黛,为君重理旧罗衣。
半生飘零终有岸,一盏药暖即吾乡。
情到痴时方见骨,爱于深处始知真。
从今莫问前尘事,只认床前喂药郎。”
她指着最后一句笑:“喂药郎——”
她以为自己在怀念陆游,其实在我的温柔里,她已经学会重新呼吸。
第4章 “流言说她克夫,我说:那我克天”
阻碍不是突然来的——是长在骨头缝里的,像锈进血肉的刀片,一动就疼。
先是陆母。
那老虔婆不知从哪听说唐婉“病有起色”,竟派了个穿麻衣的婆子,大清早跪在我赵府正门口,拍着大腿哭丧:
“造孽啊!赵大人娶个丧门星,迟早断子绝孙!祖宗牌位都要被她咳出的血污了啊——!”
我正给唐婉熬药,听见动静,勺子一撂,抄起门房刚宰羊剩下的半盆狗血,亲自走到台阶上。
“赏你的。”我手腕一扬,腥热的血浆兜头浇下。
那婆子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我居高临下,声音冷得像冰:“回去告诉你主子——我赵士程若无子,就过继陆游的长子。让他管我叫爹,管唐婉叫娘。看谁家香火先断,谁家祖坟先长草。”
他们成婚三年,无子。
陆游休了她。
他休了唐婉不到一年,王氏就给他生了儿子。
三年抱俩,五年三胎。
而我的婉婉——她咳血的帕子,比喜帕还多,比寿衣还白。
她为生一个孩子,需要用命换。而陆游,连等她三年的耐心都没有。
再是宗室。
那日赏梅宴,满园贵女,脂粉堆里藏刀。
某位郡主“哎呀”一声,手中热茶“失手”泼向唐婉执笔的右手——那手,刚为我抄完一卷《心经》。
“哎呀!妹妹手这么金贵?”郡主假惺惺掏帕子,“听说陆才子最爱看你写字呢~写得一手好词,啧啧……”
唐婉手背霎时红肿一片,皮肉烫得发亮。她却咬唇笑着摇头:“不妨事。”
我当场掀了整张紫檀案几。
杯盘碗盏稀里哗啦,热汤溅了郡主一身。
“郡主既爱写字——”我一把抓起她手腕,蘸着泼洒在地的残茶,狠狠在她掌心写下一个“贱”字,“明日我请汴京所有文人墨客,齐聚贡院,品评您这手‘簪花小楷’——看是风骨,还是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