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陈明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朝我鞠了一躬:“谢谢您,田老师。”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李老师说的“度量人心”是什么意思。
然而好景不长。期中考试后,陈明的成绩一落千丈。我找他谈话,他才支支吾吾地说,母亲病了,他每天放学要去打工赚钱。
“糊涂!”我第一次对学生发了火,“你母亲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是为了让你走她的老路吗?”
那周周末,我按照学生档案上的地址,找到了陈明家。那是一片待拆迁的平房区,低矮潮湿。陈明的母亲确实卧病在床,见到我来,挣扎着要起来招待。
“田老师,明明给您添麻烦了。”她虚弱地说。
我看着她开裂的手指和早白的头发,鼻子一酸:“大姐,您放心,陈明很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现在的困难,我们一起来克服。”
从那天起,我每天放学后给陈明补课一小时,周末还帮他联系了一份在学校图书馆整理的轻松工作。教研组的同事们知道后,也纷纷伸出援手,有的捐钱,有的捐物,物理老师甚至主动去医院帮陈明母亲联系了一位专家医生。
第二年教师节,已经升入初三的陈明送给我一个自制贺卡,上面写着:“田老师,您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道:“教育的本质,是爱。”
三 教育之殇
新世纪带来了教育产业化的浪潮。周围的补习班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同事们有的下海经商,有的被私立学校高薪挖走。我也曾动摇过,但最终留了下来。
2005年,我被评为特级教师。表彰大会上,我发言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们塑造的不是产品,而是人。”
掌声很热烈,但我注意到台下有些年轻教师的眼神里透着不以为然。会后,一个刚毕业的男教师来找我:“田老师,您讲得真好。可是现在评价教师看的是升学率,家长问的是分数,您说的‘灵魂’太虚了,考核时不加分啊。”
我一时语塞。
这种无力感在2010年后愈发强烈。智能手机的普及让学生的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家校关系的紧张让教师如履薄冰。有老教师因为批评学生被投诉到教育局,最后被迫提前退休;有年轻教师因为不敢管学生,班级纪律一塌糊涂。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发脾气,越来越习惯性地拿起那把尺子敲打讲台。“安静!”“注意听讲!”“再说话就出去!”——这些话不知不觉成了我的口头禅。
2018年秋天,我接手了一个特殊的班级——全校有名的“问题班”。班主任已经换过三个,科任老师上课都要带着扩音器。
开学第一周,我就领教了这个班的厉害。上课铃响后十分钟,还有学生在走廊晃荡;课堂上吃零食的、传纸条的、玩手机的比比皆是;我提问时,下面鸦雀无声,一让自习,立刻炸开锅。
最让我头疼的是一个叫刘小宇的男生。他个子矮小,坐在第一排,却总是有办法引起骚动:突然学一声猫叫,把同桌的鞋带绑在椅子上,甚至有一次把一只仓鼠带进了教室。
一天下午,我正讲解朱自清的《背影》,刘小宇又在下面做小动作。我忍无可忍,抓起尺子敲在他的课桌上:“刘小宇!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