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高温和冰冷的交替中不知挣扎了多久,那一股始终萦绕不散的、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终于将我从混沌深处慢慢拽回。
睫毛颤了颤,我艰难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榻边一道墨色的身影。
百里霁。
他跪在榻前的脚榻上,背脊挺得笔直,却微微低着头。
往日里冷峻的脸庞瘦削了不少,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泛青的胡茬,唇瓣紧抿着,面色是一种疲惫到极致的苍白。
他竟守在这里…我睡了多久?
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他猛地抬头看来。
四目相对。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瞬间收缩,里面翻涌起巨大的、几乎无法承载的波澜,像是骤然投入石子的深潭,惊惶、愧疚、担忧,还有一丝不敢确信的微光。
“小姐…”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像是被粗砂磨过,“您…您终于醒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确认我的状况,指尖朝着我搭在锦被外的消瘦手腕探来。
可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那带着薄茧的手指猛地顿在半空,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再前进一分都是逾越和亵渎。
他倏地收回手,握成拳,指节用力到泛白,重重磕在额前,深深伏下身去,
“小姐为属下挡鞭,重伤至此,属下万死难辞其咎!请小姐重罚!”
百里霁,依旧穿着那身墨色劲装,直挺挺地跪在我的榻前脚踏上。
他脸色比七日前更加苍白憔悴,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唇瓣毫无血色,紧绷的下颌线透着一股死寂般的执拗。
一股又急又痛的火气猛地窜上心头!他不要命了吗?!他的伤那样重,跪了多久?!
我气得胸口起伏,刚醒来的虚弱都被这股急怒压了下去。
“来人!”我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错辩的怒气。
守在门外的丫鬟和管事嬷嬷立刻慌忙进来。
我指着跪在那里、因我的突然发声和怒意而猛地抬头、眼中掠过一丝慌乱的百里霁,厉声道:“把他给我押回隔壁厢房去!没我的命令,不准他下地!”
百里霁瞳孔一缩,嘴唇微动:“小姐,属下…”
“闭嘴!”我狠狠瞪他一眼,因为激动牵扯到背后的伤,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这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的罪,等我好了再慢慢算!现在,立刻,给我去养伤!”
我看向愣在一旁的管事嬷嬷,语气斩钉截铁:“给他用最好的伤药,膳食按我的份例准备,要最滋补的!派人十二时辰盯着他,若他敢提前下地,或者伤好得慢了,我唯你们是问!”
管事嬷嬷吓得连声应“是”,赶紧示意两个强壮的家丁上前。
百里霁身体僵硬,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我对上我气得发红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他眼底翻涌着巨大的、混乱的波澜,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晦暗。他低下头,哑声道:“…属下领罚。”
他被家丁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因为跪得太久且伤势未愈,起身时踉跄了一下,看得我心口又是一揪。
我扭开脸,硬起心肠不去看他,只对嬷嬷补充道:“把他的床铺弄得软和些!再去库房取那支百年老参,炖了汤给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