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营后门咔啦弹开,储物柜一排铁肺同时呼气。我走过去,动作不再被统一指令拽着,像有人悄悄拔掉木偶后腰的插销。钥匙探进锁孔,齿纹与铜壁咬合,咔哒——
柜门里幽暗狭窄,背板有人用油性笔写下歪斜英文:KEEP SILENT OR LOOP。粉笔灰与机油味混在一起,像旧机房呕吐出的记忆。
我伸手进去,指尖先碰到冰凉的金属面,然后触到一行激光蚀刻——A-07。只有CRT反光的某一秒,那串编号才会滑过钥匙脊背,像暗号对准星。
把钥匙揣进兜里,我退出柜子,靴跟踩到一枚脱落的像素贴。绿底白字,LOAD。它原本粘在灰熊履带缝,被碾碎时弹射出来,如今粘在我鞋底,像把回城卷轴偷偷塞进下一场噩梦。
机房灯管忽然嗡鸣,电压不稳,屏幕同时闪白。玩家啧了一声,拍显示器后壳,咔咔两下,画面稳住。他没看见,那白光在我瞳孔里留下最后一段字幕:
Soviet Campaign – Mission 5B: ‘Flag Bearer’ 玩家:Unknown 难度:Hard
我深吸一口CRT静电味,把布帽檐拉低。下一次履带声已在远处滚动,像磁带倒回开头。这一次,心跳比鼓点快半拍,我掌心铜钥匙跟着脉搏一起亮——DOS绿光透布而出,像给铁轨铺上一条窄窄的逃生缝。
循环再次加载,可我知道,锁孔已经转动。
2 100块一条命
Conscript reporting.
钝刀锯木的嗓音砸在耳鼓,锯齿边沿还挂着冰碴。鲍里索夫脚跟刚触到刷出点,就认出那条裂缝——上次履带压出的菱形坑还在,坑底嵌着半截手套,布甲纹理被压成扁平的像素,中指关节鼓起一粒圆点,像颗没来得及按下的S键。
玩家按下S。
小腿瞬间通电,膝盖反折成钝角,整个人钉在原地。灰熊从雾墙后探头,钢板齿缝里夹着碎布与冰碴,咀嚼声像啃冻肉。履带每转一格,地面就颤一次,像老CRT里跳动的扫描线。鲍里索夫默数齿数:十六格,一圈三秒;上次他被卷进去时心跳四拍,这回他有十二拍空档。
身边十一个动员兵继续向前,枪管随步伐左右晃,像缺油的钟表指针。没人开口,只在擦肩时瞳孔对焦0.3秒——黑底白圈的虹膜里闪过同一行字符:Loading。鲍里索夫不确定他们是否也保存了痛觉,但他保存了气味:腹腔被碾爆的铁锈味此刻正从喉咙返上来,浓稠得能黏住呼吸。
履带逼近,他屏住呼吸,让心跳与碾骨声同步。咚——钢板落地;咚——骨裂;咚——引擎嘲笑。第四声未落,他侧身贴地,把身体折进两片阴影的缝隙。齿缘擦着鼻尖碾过,卷走一粒雪尘,雪尘里还残留上一局的体温。
风压过去,他吐出一口酸水,胃液落在冻土上立刻结成薄冰,冰面映出天空的98%进度条。袖口抹过嘴角,布甲线头钻进指缝,像提醒他别忘了疼。
疼还在。右手插入军大衣口袋,指尖碰到铜钥匙,齿缘多了一道新缺刻——上次死时被崩飞的钢片削的。缺刻浑圆,像被咬掉一口的月亮,边缘却锋利,在指腹划出一道白痕。白痕里没有血,只有电击留下的靛蓝印记,颜色顺着指纹晕开,像一条不肯闭环的电路。
铜钥匙旋入储物柜锁孔,咔哒——弹簧回弹0.5秒,声音清脆得像给骨头复位。柜门弹开,煤油味混着臭氧扑出来,像打开被雷劈过的木板。里面躺着磁爆线圈的残骸:铜丝被冻裂成波浪形,一圈圈卷成蚊香,表面结着蓝白冰晶。他扯出一截,铜丝在零下空气里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没死透的磁暴还在找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