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它每一个部件的脾性,听得懂它每一次运转时的呼吸。
我也知道,在它看似痊愈的身体里,埋着一颗定时炸弹。
那个被我用国产零件替代的核心控制模块,因为兼容性的问题,在一个隐藏的参数上,存在着万分之一的偏差。
这个偏差在短期内不会有任何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强度的运转会不断累积这种偏差,最终导致整个系统的崩溃。
而那个被我“遗忘”的探头,是唯一能检测到这种早期偏差的工具。
我深深地看了它最后一眼,那一眼里,有告别,也有预言。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司大门。
回头望去,灯火通明的厂房像一头吞噬人血肉的巨兽。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整个公司,乃至整个行业圈子,都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所有人都觉得我李明是个老实人,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只会忍气吞声,最后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人。
陈总更是得意洋洋,在酒桌上把这件事当成他“御下有方”的经典案例来吹嘘。
他觉得自己不光省了五十九万,还狠狠敲打了一下那些自以为是的“技术大牛”。
我没有去辩解。
我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简陋的公寓。
我用那仅有的一万块钱,购置了一些二手的设备。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更深层次的机床故障诊断和修复方案。
我知道,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不是结束,只是序幕。
小王偶尔会给我发微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我的担忧,和对公司未来的不安。
他说,自从我走后,技术部再也没人能完全驾驭那台德国机床了。
我只是简单地回复他:注意安全。
而陈总,据说当晚就包下了高级酒店的宴会厅,和几个高层开香槟庆祝,庆祝公司“化解危机”,庆祝他“管理有道”。
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仿佛还在我耳边回荡。
03
我离职后的第一周,风平浪静。
生产线运转正常,订单按部就班地完成。
陈总在早会上意气风发,点名批评了某些“自视甚高,缺乏集体荣誉感”的离职员工,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我。
他更加坚信,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他陈国华的公司,离了我李明,只会更好。
然而,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第八天,灾难的预兆悄然出现。
小王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一条语音,声音压得很低,背景是机器的轰鸣。
“明哥,那台大家伙有点不对劲,最近运转的时候总有轻微的震动,声音也比以前闷。”
我回了两个字:收到。
技术部的工程师们围着机床检查了一天,得出的结论是:高强度运转下的正常现象,无需大惊小怪。
陈总听了汇报,大手一挥:继续生产,不能耽误进度。
又过了两天,问题开始升级。
细微的震动变成了剧烈的抖动,沉闷的异响变成了刺耳的尖啸。
机床的加工精度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偏差,生产出来的零件废品率,从千分之一,飙升到了百分之十。
生产经理的脸彻底绿了,他一天往技术部跑八趟,嗓子都喊哑了。
技术部的工程师们这才慌了神,他们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