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再无眠。她睁着眼,看着竹篾墙外的天色一点点由墨黑转为灰蒙。寨子苏醒的噪音开始响起,比往日更显喧闹,一种刻意营造的、压抑着某种兴奋的忙碌。今天,是准备祭祀的最后一天。
那个冰冷的声音和那些可怕的字句,在她脑子里反复盘旋,刻下深深的印痕。
祭司岩罕来的比平时早很多。
笼子的竹门被哗啦一下拉开,刺眼的的天光涌入,阿洛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她看到岩罕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穿着正式的黑色祭司长袍,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繁复的蛇形图腾,脸上涂抹着红白相间的油彩,表情是一贯的威严与漠然,眼神里找不到一丝对将死之物的怜悯。
他身后跟着两名强壮的寨民,手里拿着崭新的、同样是绣着蛇纹的红布——那是用来裹祭品的。
“时候快到了,阿洛。”岩罕的声音平稳、苍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像山崖滚落的石头,“沐浴,更衣。别误了吉时。”
他微微侧头示意,那两人便上前一步,准备将她从笼中带出。
阿洛的心脏缩成一团,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她。昨夜梦境带来的惊疑、混乱、以及一丝被欺骗的愤怒,在此刻被这冰冷的催命符激发,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她本能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笼木上,发出沉闷一响。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一阵极其细微的、嘶嘶沙沙的声响,毫无征兆地钻进她的耳朵。异常清晰,甚至压过了寨子里的嘈杂和人声。那声音来自……笼子后方那片常年阴暗潮湿、被视为蛇王使者居所的灌木丛。
那不是无意义的噪音。
她听懂了。
“……来了……他们带她走了……”
“……王的容器……”
阿洛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那片灌木丛。
岩罕见她抗拒,眉头不耐地皱起,对那两人厉声道:“还等什么?抓住她!”
两个寨民立刻弯腰探身进笼子,粗糙的手抓向阿洛细瘦的胳膊。
几乎是同时,灌木丛中一阵剧烈的窸窣响动!
数条黑影猛地从中激射而出,快如闪电!
那不是平日里偶尔游过、令人敬畏的普通大蛇。那是三条近乎成人大腿粗细的巨蟒!鳞片黑亮中泛着诡异的青金光泽,竖瞳是冰冷的灿金,巨大的身躯舒展开来,带着一股腥风,瞬间滑过短短的距离,猛地横亘在笼子与祭司几人之间!
“啊!”两个寨民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岩罕也是脸色剧变,猛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惊骇,但他强自镇定,口中急速念诵起古老的咒文,试图威慑这些突然发狂的“使者”。
巨蟒们根本无视了他。它们高昂起硕大的头颅,比笼子还高的身躯盘踞起来,形成一堵令人绝望的蛇墙。猩红的蛇信吞吐,发出更密集、更急促的嘶嘶声。
而这一切,在阿洛耳中,化作了清晰无比、带着某种狂热敬畏的语言!
中间那条最大的巨蟒,头颅缓缓低下,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竟精准地聚焦在笼中那个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