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昏黄的光,映照在柳七和红绡惊恐的眼中。龟公的脸在光影下扭曲变形,尖叫声刺破巷子的死寂:“来人啊!有人劫人!快来人!”
柳七的心脏如同被巨锤砸中。完了!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露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红绡悬在半空,绳索深深勒进她纤细的腰肢,剧痛和灭顶的绝望让她眼前发黑,攀爬的力气瞬间消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凝固的空气!一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从巷口对面杂乱的屋顶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鬼魅,精准无比地打在龟公提着灯笼的手腕上!
“啊!”龟公惨叫一声,手腕剧痛,灯笼脱手飞出,“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火焰瞬间吞噬了脆弱的纸罩,巷子里骤然陷入更深的黑暗,只剩下地上那团迅速熄灭的火苗和呛人的烟味!
黑暗,是逃亡者最好的掩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龟公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惊骇的吸气。柳七脑中一片空白,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来不及思考龟公的惨叫,只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黑暗中,他凭着记忆和感觉,双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肌肉贲张,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拽拉绳索!
“呃!”红绡被这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提,身体狠狠撞在钉着木条的窗框上,痛得闷哼一声,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双手拼命抓住窗沿凸起的砖石,借着柳七的拉力,双脚在湿滑的墙壁上拼命蹬踏!
“咔嚓!哗啦!”本就松动的窗根砖石被这剧烈的晃动彻底崩开!几块碎砖掉落!钉着木条的窗框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竟然向外倾斜出一个缝隙!
“快!跳!”柳七的声音因用力而变形,带着血沫的味道。
红绡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和疼痛!她松开抓住窗沿的手,身体借着绳索的拉力和倾斜的窗框,像一只折翼却拼死一搏的鸟,朝着窗下柳七的方向猛地扑了出去!
“噗通!” 两个身影在黑暗中狠狠撞在一起,滚倒在冰冷肮脏的地上。红绡压在柳七身上,两人都痛得蜷缩起来,但谁也没出声。
“在那边!抓住他们!” 龟公捂着手腕,在短暂的失明后终于适应了黑暗,指着人影滚落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吼叫。醉芳楼里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火光在楼内亮起,正迅速向后门移动!
柳七猛地推开红绡,挣扎着爬起,一把扯断还连着红绡腰间的布绳,抓住她冰凉的手腕:“跑!” 一个字,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决绝!
两人跌跌撞撞,如同惊弓之鸟,朝着巷子深处更浓的黑暗亡命奔逃!身后,是龟公的嚎叫、追兵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近的火光!
* * *
几乎在同一时刻,靖南王府侧门。
夜色深沉,王府高墙如同蛰伏的巨兽。两盏惨白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映照着门前石兽狰狞的影子。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停在侧门外。萧燃扛着一个沉甸甸、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大麻袋,像座铁塔般矗立在车前。他换了一身王府低级仆役的灰布衣服,脸上抹了点灰,但那身剽悍的煞气却怎么也掩不住。
守门的两个王府侍卫眼神警惕,手按刀柄:“干什么的?这么晚了!”
萧燃把麻袋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粗声粗气,带着点市井仆役的油滑和抱怨:“回春堂送药的!他娘的,催命似的!孙管事吩咐的,给朱爷的‘大补汤’料!喏,虎骨、犀角、老山参…全是金贵玩意儿!赶紧的,搬进去!老子还得回去交差,晚了东家扣工钱!”
他一边说,一边不耐烦地踢了踢脚边的麻袋。袋子口没扎紧,露出一截品相极好、油光水润的老山参须子。
侍卫一听是给朱爷的药,又看到那露出的名贵药材,警惕心稍松。谁都知道朱爷最近“进补”凶得很,回春堂天天送药。其中一个侍卫上前,用刀鞘挑开麻袋口看了看,里面果然塞满了贴着“回春堂”签子的名贵药材包,药香扑鼻。
“等着!我去通禀孙管事!”侍卫收起刀鞘,转身进了侧门。
萧燃抱着胳膊,看似百无聊赖地等着,眼神却像鹰隼般扫过王府门前的格局、侍卫的位置、围墙的高度。他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到远处似乎传来隐约的骚动和呼喊声,方向…像是醉芳楼那边?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
很快,孙管事那张阴鸷的脸出现在侧门内。他脸色不太好,显然后院抓人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大麻袋,又看了看灰头土脸的萧燃,皱眉道:“怎么送这么多?谁让你送来的?”
“孙管事!”萧燃立刻换上谄媚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是回春堂的孙老大夫让送的!说…说是陈家大少爷特意吩咐的!陈家感念朱爷恩德,把库房里压箱底的好货全孝敬给朱爷了!让务必送到!小的就是个跑腿的,哪敢多问啊!” 他把“陈家大少爷”和“孝敬”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孙管事一愣。陈家?陈景瑞?那小子下午刚被“过山风”堵了,这么快就开窍了?知道抱王府大腿了?他狐疑地打量着萧燃,又看了看那鼓鼓囊囊的麻袋。药材的品相确实都是顶尖的,价值不菲。陈家想用这个讨好朱爷,换取庇护,倒也说得通。
“陈家?”孙管事阴冷的目光在萧燃脸上转了一圈,似乎在掂量这话的真假。最终,药材的诱惑和对陈家那份“识相”的揣测占了上风。他挥挥手,不耐烦地对门内喊道:“来两个人,抬进去!直接送到爷的小库房!”
两个健壮的家丁出来,费力地抬起那沉甸甸的麻袋。
萧燃点头哈腰,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多谢孙管事!那小的就回去交差了!” 他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很快就消失在王府灯笼光线之外的黑暗中。
孙管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又看了看抬进府里的麻袋,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后院抓人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算了,药材先入库,等爷明天精神好了再禀报。他转身,也消失在王府的深宅大院阴影里。
萧燃转过街角,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凶戾。他扯掉身上的灰布衣服,露出里面的短褂,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投向醉芳楼方向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喧哗和火光,浓眉拧起,低声骂了句:“妈的,麻烦!” 身形一动,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朝着骚乱的中心疾奔而去。
* * *
醉芳楼后巷,已经乱成了一锅滚沸的粥。
十几个醉芳楼的打手和护院,提着灯笼、棍棒、甚至还有几把明晃晃的砍刀,在狭窄的巷子里乱哄哄地搜寻。火光晃动,人影幢幢,叫骂声、呵斥声、翻动杂物的哐当声不绝于耳。
“搜!给我仔细搜!两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
“肯定还在巷子里!堵住两头!”
“妈的,那小贱人!还有那穷酸书生!抓到了非剥了他们的皮!”
龟公捂着手腕,气急败坏地指挥着,三角眼在火光下闪烁着毒蛇般的怨毒。他刚才被那枚铜钱打中的手腕,现在钻心地疼,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柳七和红绡此刻正蜷缩在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废弃泔水桶后面。桶身冰冷,污秽黏腻。两人紧紧靠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狂乱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红绡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怕的。柳七紧紧握着那块棱角尖锐的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在黑暗中疯狂地扫视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和脚步声,寻找着一线生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们淹没。巷子两头都被堵死,打手们正一寸寸地搜索过来。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一个打手的灯笼光即将扫到泔水桶的瞬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旱地惊雷,猛地从巷子口炸开!紧接着,是砖石瓦砾疯狂塌落的恐怖轰鸣!整个地面都在剧烈震颤!
“啊——!”
“墙塌了!快跑啊!”
“我的腿!救命!”
巷口瞬间被腾起的巨大烟尘笼罩!火光被遮蔽,凄厉的惨叫和惊恐的呼喊取代了之前的叫骂!搜寻柳七和红绡的打手们全都懵了,惊恐地看向巷口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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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铺后堂的桐油味浓得呛人,柳七背靠着一口渗着寒气的薄皮棺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尖的伤口混着泥污,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腑。红绡蜷缩依偎身旁,桃红纱裙的破口下露出青紫的擦伤,死死咬着下唇,齿痕深陷,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警惕地盯着阴影里那个不速之客。
靛蓝布衣,半旧不新,腰间系着一柄长脸,像个人畜无害的落魄账房。正是沈肆。
他就那么随意地靠在另一口棺材旁,指间一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无声地翻转跳跃,偶尔“叮”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后堂里格外刺耳。巷子外追兵的脚步声时远时近,每一次的响动都让空气绷紧一分。
“先生何人?”柳七的声音嘶哑,带着强行压制的喘息,目光锐利如鹰隼,刺向沈肆,“王府爪牙环伺,先生就不怕沾一身腥臊,引火烧身?”他语速极快,带着读书人最后的克制,但微微发颤的尾音出卖了他的急迫。他原本踩点的退路已被彻底封死,眼前之人是唯一的变数。可这世道,无缘无故的援手,比砒霜更毒。他紧握着红绡冰凉的手,那是他仅有的安全感。
沈肆的铜钱“叮”一声扣入掌心。他抬眼,在昏暗的油灯下扫过两人。“沈肆。路过,找点东西,顺便看场戏。”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压抑的空气,“王府?朱孝的手是长,但还没长到能遮住灰石城所有的犄角旮旯。至于你们…”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两条被逼到棺材铺角落的小鱼,是死是活,对王府来说,重要吗?”
柳七心头一凛,沈肆的话,扎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是啊,在王府眼里,他们不过是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先生有何高见?”柳七强迫自己冷静,姿态放低,但脊梁依旧挺直,“我与红绡,只求一条生路。先生若肯指点迷津,柳七铭感五内,他日必报!”他姿态恭敬,话语恳切,眼神却死死锁住沈肆。
“生路?”沈肆轻笑一声,铜钱又在指间翻飞起来,“你们原本打算怎么走?等天黑,从西墙那个被雨水冲塌的狗洞钻出去,沿着臭水沟摸到南城门,趁换防混乱溜出城?”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七和红绡的脸色瞬间煞白!那是他们最后的、唯一的后手!踩点无数次,自认隐秘至极,竟被此人一语道破!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两人。
“想法不错。”沈肆点点头,像是在点评学生的课业,“可惜,晚了。西墙外,半个时辰前,已经蹲了四个王府的暗哨,狗洞旁边还撒了铁蒺藜。南城门?朱孝刚下了死令,今日只进不出,盘查严了三倍,你们这副尊容,插翅难飞。”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绝望的脸,“不出这个屋子,最多两个时辰,追兵就会循着你们留下的那点血迹和脚印摸进来。到时候,人鬼殊途。红绡姑娘会被带回醉芳楼,然后‘病逝’。柳才子你?乱葬岗都省了,沉塘喂鱼,一了百了。二人九泉再会”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柳七和红绡的心上。最后的退路被堵死,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迫近地笼罩下来。柳七的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身体微微颤抖。
红绡猛地支撑起身体里站起来,动作牵扯到伤处,疼得她眉头紧蹙,但她强忍着,走到柳七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直面沈肆。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风尘里磨砺出的、近乎冷酷的清晰:“先生看得透彻。我们无路可走。先生既然现身,想必不是来看我们等死的。先生要什么?我们又能做什么?这‘生路’,先生打算怎么给?后路又在何处?” 她不再掩饰,眼中是赤裸裸的审视和交易。
沈肆的目光在红绡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直接和冷静。他收起那丝玩味,第一次显露出些许郑重:“我要的东西,你们现在给不了。我能给的‘生路’,风险极大,九死一生。你们可以不信我,听天由命。”他顿了顿,看着两人骤然绷紧的身体,继续道,“但这是你们眼前唯一能抓住的、一丝可能活命的机会。按我的做,或许能搏出一线生机。自作聪明,踏出这个门,就是死路一条。”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坦白说,我需要你们。你们可以助我搅动灰石城这潭死水。所以,互惠互利。你们活着,对我才有用。”
“先生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只是小人物,并不能改变灰石城什么。”柳七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问道。他听懂了沈肆的坦诚,也明白了自己作为棋子的价值。别无选择,只能入局。
“第一步,祸水东引。”沈肆语速加快,条理清晰,“柳七,明日午后出去,不是逃,是‘自投罗网’。去醉芳楼门口,闹!但不是闹私奔,而是大声喊冤!说你昨夜在赌坊后巷看见‘过山风’的二当家刀疤脸,鬼鬼祟祟扛着一个麻袋,里面像是醉芳楼的姑娘!你尾随了一段,看到麻袋挣扎,听到女子呼救,但被他们发现,挨了顿打!咬死了,红绡是被‘过山风’那伙流匪绑走的!与你无关!你被打晕在臭水沟,方才爬出来报信!”
柳七眼中精光一闪!‘过山风’!盘踞城外西山的一股悍匪,与王府素有摩擦,也曾劫掠过陈家粮队!把祸水引到他们头上!妙!但…“王府和醉芳楼的人会信?”
“他们不需要全信,只需要半信半疑,或者说,需要一个‘台阶’和一个‘替罪羊’!”沈肆轻笑,“王府丢了人,总要有个交代。醉芳楼丢了摇钱树,总要找人泄愤。与其承认是被个穷书生带走的丢脸,不如说是被凶名在外的‘过山风’绑了!面子上过得去,里子也好追查!更重要的是…”沈肆顿了顿,“朱孝早就想拔掉‘过山风’这根钉子,只是师出无名。这,就是最好的借口!他会顺水推舟,把矛头指向流匪!你们的压力,瞬间就转移了大半!”
“第二步,驱虎吞狼。”沈肆看向红绡,“红绡姑娘,你得‘消失’。但不是真消失。在我安排的地方藏好,等我的信号。当王府和醉芳楼的人被柳七引去城外找‘过山风’麻烦时,就是你离开灰石城的最佳时机。城外三里坡,有座废弃的‘慈航庵’,庵后有条小路,直通邻县清水镇。那里有我一个朋友,开药铺的,会接应你。安全为重。”他递给红绡一枚边缘有特殊刻痕的铜钱,“以此为信物。即刻出发,找个临时安全的地方等待时机。想必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沈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柳七顿时怒目圆睁,急声问道:"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现在去找栖息的安全之地,沈道长您这安的什么心?!这等安排极为不妥!"
沈肆用小拇指扣扣耳朵,充耳不闻。
红绡接过铜钱,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发白。握住柳七的手,瞬间平息了他激动的情绪。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盯着沈肆:“先生的朋友?可靠吗?王府若追查到清水镇…”
“王府的手暂时伸不了那么长。朱孝的精力会被‘过山风’和更重要的事情拖住。”沈肆语气笃定,却不肯透露更多,“记住,到了清水镇,隐姓埋名,等我消息。柳七脱身后,自会去寻你。”
“那七郎呢?”红绡追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他?”沈肆看向柳七,“自投罗网后,王府和醉芳楼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他们会逼问你的下落,甚至用刑。你要挺住,咬死是‘过山风’。同时,我会安排一个人‘恰好’也被他们抓进去,帮你分担火力,制造混乱。记住,在里面,少说话,多观察,尤其是…留意王府地牢的布局和守卫换防的规律。这对你将来脱身,或许有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七一眼。
柳七心头一震。地牢布局?此人谋划之深,所图绝非仅仅是帮他们脱困!但他已无暇细想,重重点头:“我明白!咬死流匪,伺机而动!”
“第三步,浑水摸鱼。”沈肆最后道,“当王府和过山风冲突一起,灰石城必然震动。我会趁机做点自己的事情。柳七,你就在那地牢里,好好待着,活着,就是最大的帮忙。”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时辰不早,该开场了。记住,按我说的做,尚有一线生机。自作主张,神仙难救。”
柳七与红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红绡猛地抱住柳七,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七郎,记住,若事有不谐…”后面几个字轻如蚊蚋,柳七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用力点头,眼神变得无比凝重。红绡松开他,二人对着沈肆,一同深深施了一礼:“红绡谢先生指路!无论成败,先生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她不再犹豫,转身迅速消失在棺材铺后堂更深的阴影里,动作轻捷,显然对藏匿之道极为熟稔。
柳七盯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即整了整破烂的青衫,抹了把脸上的灰土,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沉静。轻声对沈肆说:"沈道长,你神通广大。不知道你对我们二人了解多少,对着灰石城了解多少。又有多少后手,我也不在乎你的目的是什么。只希望你可以护她周全,必要时,我可以做任何事,无非就是下黄泉罢了。想必你已看出她并不像寻常女子。这个世道我们都不会轻信别人的,她信你。我信她。"
沈肆瞥了眼柳七,没有理会他。有些忍俊不禁,这小子还蛮痴情的嘞。两个人都不是蠢人,有意思。右手翻弄着铜钱。看着红绡离去的背影。心里感叹道:小妮子,挺不简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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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芳楼前,脂粉香混着隔夜的酒气,在午后的闷热中发酵。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倚在二楼栏杆上,懒洋洋地嗑着瓜子,看着楼下街景。龟公王二斜靠在门框上,三角眼警惕地扫视着街面,昨夜丢了红绡,又死了几个打手,老鸨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烧成灰。
突然,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到醉芳楼门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嘶声大喊: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红绡姑娘…红绡姑娘是被‘过山风’的刀疤脸绑走的啊——!”
正是柳七!他衣衫褴褛,脸上青紫交加,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声音凄厉,瞬间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王二一个激灵跳起来:“穷酸!你还敢来?!” 他正要招呼打手,柳七却抢先一步,声泪俱下地控诉:
“昨夜!昨夜我在赌坊后巷亲眼所见!刀疤脸带着几个人,扛着一个大麻袋!那麻袋里分明是个女子,还在挣扎呼救!我听得真切,是红绡姑娘的声音!我…我想救人,却被他们发现,一顿毒打!他们还说…还说绑的就是醉芳楼的头牌,给大当家做压寨夫人!把我打晕丢进了臭水沟!天可怜见!我今早才爬出来报信啊!王管事!快去救红绡姑娘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演得情真意切,细节丰满,将矛头直指凶名赫赫的“过山风”。
人群瞬间哗然!
“过山风?!”
“刀疤脸?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绑了红绡姑娘?给土匪头子当压寨夫人?”
“我的天!王府知道吗?”
王二也懵了。他本能地不信柳七这穷酸的话,但“过山风”的名头太响,柳七描述的细节又太有画面感。更重要的是,如果红绡真是被土匪绑走的,那醉芳楼和王府的颜面…似乎比被穷书生拐跑要好听那么一点点?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柳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队盔甲鲜明的王府侍卫在孙管事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赶到!显然已经接到了消息。
“怎么回事?!”孙管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如刀子般剜向跪在地上的柳七和王二。
王二如同见了救星,连忙上前添油加醋地禀报:“孙爷!这穷酸说…说红绡姑娘是被‘过山风’的刀疤脸绑走的!他亲眼所见,还被打伤了!”
孙管事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钉在柳七身上:“是你?说!红绡在哪?!”
柳七强忍着惧意,抬起头,脸上是悲愤交加的“真诚”:“大人!小人句句属实!红绡姑娘就在‘过山风’手里!昨夜刀疤脸亲口所言!小人愿以性命担保!大人快去剿匪救人啊!” 他一口咬死流匪,绝口不提自己与红绡的关系。
孙管事眼神闪烁。他当然不信柳七的鬼话连篇,但他更清楚朱孝的脾气。王爷对红绡是上了心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穷书生是条线索,但“过山风”…宁可信其有!万一真是流匪胆大包天…正好借机铲除!他冷哼一声:“把他给我带走!严加审问!其他人,立刻点齐人马,随我去西山!”
王府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架起柳七。
“慢着!”一个粗粝暴躁的声音突然在人群外炸响!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挤开人群,大步走来。他敞着怀,露出虬结的肌肉和几道狰狞的旧疤,肩膀上随意地扛着一把用粗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正是萧燃!他一脸的不耐烦,指着孙管事就骂:“孙老狗!你他娘的眼睛长腚上了?抓个穷酸书生顶屁用?没听他说是‘过山风’干的?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端了土匪窝!还是说你们王府就只会欺负老实人,见了真土匪就怂了?呸!一群软脚虾!”
萧燃的嘴像淬了毒的刀子,字字诛心,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孙管事脸上。他嗓门奇大,周围百姓听得清清楚楚,虽然畏惧王府,但看向孙管事等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鄙夷。
孙管事气得脸色铁青:“哪来的狂徒!敢辱骂王府!拿下!”
“拿你祖宗!”萧燃眼睛一瞪,凶光毕露,肩膀上的“烧火棍”微微震动,一股无形的煞气弥漫开来,逼得几个冲上来的侍卫脚步一滞,“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讨债的萧燃!看你们王府不爽很久了!抓人?好啊!连老子一起抓!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敢不敢审老子!” 他主动伸出双手,一副“有种铐我”的混不吝模样。
孙管事不清楚这个突然冒头的大个是什么人,但无心纠缠。看出是个不好惹的滚刀肉。此刻见他主动挑衅,一副巴不得把事情闹大的架势,孙管事反而有些投鼠忌器。只想尽快抓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