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三:
场景又变了。林秀秀的死讯显然已经传开。
林昌明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但脸上竟找不出多少丧女的悲恸。
赵金花坐在炕沿,拍着大腿,声音又尖又利,却不是哭女儿:
“哎哟喂!这可真是天杀的短命鬼啊!她怎么就那么没福气?刚攀上王家这高枝儿,还没享两天福,就把自己作死了!这下可好,我们老林家指望谁去?建国、建军的工作会不会黄啊?”
她越说越急,猛地站起来,冲着闷头抽烟的林昌明嚷道:“你倒是说句话啊!杵着当木头呢?王家那边啥意思?耀祖……姑爷那边,没迁怒咱们吧?建国的工作可是好不容易才安排进县供销社的!”
林建国坐在一边,脸色也有些发白:“娘,你小声点!王家……王家现在势大,可别惹恼了他们。”
林建军撇了撇嘴,语气带着一丝恼怒,“谁知道她怎么惹姐夫不高兴了。姐夫现在是啥人物?省里都挂上号了!我看就是她自己没福气,命贱,担不住!正是好时候,偏偏就死了,也不帮我们安排好了再死,真是没用。”
这时,门被推开。王耀祖走了进来,一身笔挺的干部装,脸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体面的手下。
林昌明猛地站起来,烟袋锅子差点掉地上。
赵金花脸上的尖刻瞬间消失,堆满了谄媚得近乎卑微的笑容,几步就迎了上去:
“哎哟!耀祖!二姑爷!你……你怎么来了?快!快坐!”她手忙脚乱地用手抹着炕沿,又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林建国,“建国!死人啊?还不快给姑爷倒水!拿家里最好的茶叶!建军!滚一边去,别挡着道!”
林建国也慌忙起身,点头哈腰,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妹夫,节哀,节哀……秀秀她……唉,是她没福气……”
王耀祖没坐,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昌明身上,语气平淡无波:“爹,娘。秀秀的事,我很痛心。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要节哀顺变。”
“是是是!节哀,节哀!”赵金花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耀祖的脸色,“那个……耀祖啊,秀秀她……她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更别……别怪罪到我们头上啊!我们老林家,可一直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重的!”
林昌明也终于找回了声音,干咳一声,带着讨好的腔调:“是啊,耀祖。秀秀走了,我们……我们也难受。可日子还得过。建国在供销社的工作……”
王耀祖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脸上露出一丝“宽容”的表情:“建国的工作,不会受影响。只要他好好干,前途还是有的。至于建军,”他目光瞥向旁边缩着脖子的林建军,“我看看能不能在县机械厂给他找个临时工的缺,先干着。”
“哎哟!我的好姑爷!你可真是我们老林家的大恩人啊!”赵金花激动得差点跪下,眼泪说来就来,“秀秀她……她没福气啊!以后……以后您就是我们老林家真正的顶梁柱!建国、建军,还不快谢谢耀祖!”
林建国和林建军立刻点头哈腰,迭声道谢:“谢谢!谢谢!以后我们兄弟俩,唯你马首是瞻!”
王耀祖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秀秀的后事,我会处理妥当。你们……保重身体。”他似乎不想多待,说完就转身要走。
“耀祖!”赵金花急忙又追上去一步,脸上堆满了更加谄媚的笑容,搓着手,“那个……你看,秀秀这刚走,家里……家里也空落落的。她以前住的那屋,你要是不嫌弃,随时过来住啊!当自己家一样!我们……我们老两口,一定把你伺候得妥妥帖帖的!”
王耀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再说吧。”
门被关上。堂屋里短暂的安静后,爆发出赵金花喜不自胜的声音:“听见没?建国的工作保住了!建军也能当工人了!老天爷开眼啊!”她拍着大腿,脸上哪还有半分丧女的哀戚。
林昌明也松了口气,重新蹲回门槛,吧嗒吧嗒抽起旱烟,脸上的“晦气”被一种“因祸得福”的窃喜取代。
林建国和林建军兄弟俩对视一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庆幸。
记忆画面停止,林婉儿——或者说此刻的林秀秀,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再是那个等死的林婉儿,也不再是那个被抢走玉佩被杀的林秀秀。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探向自己脖颈下方、贴近锁骨的位置。
隔着粗糙的旧衣布料,一个微小的、硬硬的凸起硌着指尖。
是那块青白色的玉佩!
前世被王耀祖生生夺走,借此飞黄腾达的玉佩!这一世,它还在!
前世王耀祖那贪婪狂喜的脸、捅进腹部的刀锋、父母兄弟那谄媚恶心的嘴脸……
画面疯狂交织、碰撞!
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和绝境重生的狠戾,猛地冲散了脑中的剧痛!
她不再是被随意杀害的弱女!不再是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的羔羊!
林秀秀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属于现代林婉儿那历经商海沉浮、杀伐决断的冷厉寒芒,与前世林秀秀那被逼到绝境、即将爆发的疯狂火焰,彻底融合!
这一世,命运我说了算!
吸血蚂蟥一样的所谓家人?前世害死她的仇人?
这一世,她就是林秀秀了,她的手指在薄被下,死死攥住了那枚失玉佩,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血债,必须血偿!一个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