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谢知,一个平平无奇的京官家眷。
夫君裴昱领了皇命,调任岭南当知州。人人都说那是烟瘴之地,是蛮荒,是流放才去的地方。
裴昱是个书呆子,除了圣贤文章,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我没办法,只好在出发前,把岭南的图经、物产、风俗、甚至是见不得光的秘闻,全塞进了脑子里。
到了地方,果然,当地的土皇帝们——一群姓黄的豪绅,摆下了鸿门宴。
他们想用本地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看我们出丑,好拿捏我们这对外来户。
裴昱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倒觉得,这挺有意思的。
他们上一道菜,我吃一道,顺便给他们科普一下这菜的学名、药性、还有除了烤和煮之外的十八种高端做法。
他们脸上的笑,一点点僵硬。
我脸上的笑,一点点扩大。
别误会,我不是什么高手,我只是个爱看书的普通夫人。
只不过,我的知识,恰好是他们这群井底之蛙的降维打击。
这顿饭,才刚刚开始。
1
马车停了。
不是那种缓缓停下,是“咯噔”一声,伴着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我身子往前一冲,撞在裴昱背上。他的背很僵硬,像一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板。
“知蕴,没事吧?”他回头,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疲惫。
我摇头,扶着车窗往外看。
外面是黏糊糊的绿。大片的芭蕉叶子,阔得能当伞使,叶子上挂着水珠,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空气里有股味道,说不上来,像是泥土、腐烂的叶子,还有一种甜得发腻的花香混在一起。
这就是岭南。
“夫人,大人,到驿馆了。”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听着费劲。
裴昱先下了车。我提着裙摆,踩着小凳下来,脚一沾地,一股热气从鞋底往上窜。京城里,这会儿该是秋高气爽,这里却像个没熄火的蒸笼。
驿馆门口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个胖子,穿着一身不合时节的锦缎,脸上堆着笑,汗珠子顺着他圆滚滚的脸颊往下滚。
他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个个都昂着头,眼神在我们身上溜来溜去,毫不掩饰。
“哎呀,裴大人,可算把您给盼来了!”胖子一上来就拱手,声音洪亮,“下官黄德茂,忝为本地主簿,这几位都是城中乡绅,特来为大人接风洗尘!”
裴昱是个书呆子。见了生人,尤其是这种过分热情的,他就手足无措。他拱了拱手,嘴巴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黄主簿,有劳。”
我站在他身后半步,安静地打量那个黄德茂。他的眼睛很小,嵌在肥肉里,笑起来就剩一条缝。但那条缝里,闪着精明的光。
他的视线越过裴昱,落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这位想必就是裴夫人了?一路舟车劳顿,辛苦辛苦。”
我微微屈膝,没说话。
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来之前,我把岭南各州府的卷宗翻了个底朝天。这个黄家,是此地事实上的土皇帝。盐铁、茶马,一半的营生都攥在他们手里。前几任知州,要么被他们架空,要么待了不到半年就上书请求调离。
裴昱的任命下来,在他们眼里,就是又来了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