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会吃。”我谦虚地笑了笑,“只是夫君赴任前,我闲来无事,翻了几本岭南的地方志罢了。看着图谱有趣,就多记了几笔。”
我在撒谎。我不是翻了几本,我是把能找到的、关于这里的每一本书、每一张图,都刻进了脑子里。
“来来来,喝酒,喝酒!”黄德冒赶紧举起酒杯,打着哈哈。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但跟刚才不一样了。那些乡绅的眼神里,少了几分看戏的轻蔑,多了几分探究。
他们以为第一道考题就能把我难住。
可惜,这道题太简单了。
我知道,更难的还在后头。这顿饭,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3
酒过三巡,裴昱的脸已经有些红了。他酒量不好,但今天这种场合,又不能不喝。黄德茂他们轮番上来敬酒,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朝廷的最新动向,以及裴昱的背景。
裴昱应付得很吃力,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
我没管他们男人之间的机锋,我的注意力全在菜上。
第二道“硬菜”上来了。
一个巨大的白瓷盘,盘子中间,是一堆碧绿色的、膏状的东西。形状很奇怪,有点像人的心肝脾肺,但颜色是那种很不自然的翠绿。上面还冒着丝丝凉气,显然是冰镇过的。
一股浓烈的、类似鱼腥草和薄荷混合的怪味,瞬间弥漫了整个雅间。
裴昱刚喝下一杯酒,闻到这味道,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当场吐出来。他赶紧用袖子捂住嘴,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哈哈哈哈,这可是我们这儿的宝贝!”黄德茂大笑着介绍,“‘绿仙羹’!清热解毒,最是滋补!来,夫人,您是贵客,您先尝!”
他身边的乡绅们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这东西,别说吃了,光是闻着味道,就足以让中原人退避三舍。他们就是要看我面对这盘“绿色内脏”时花容失色的样子。
我看着那盘东西,没动筷子。
山羊胡老头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夫人莫不是嫌弃我们这的乡野之物?此物虽样貌不佳,却是千金难求的美味。寻常人,我们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这话就是在给我下套了。我若不吃,就是看不起他们,不给面子。传出去,新任知州夫人骄矜自大,看不起本地风物,这对裴昱的声望是致命的打击。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块,放到了自己面前的味碟里。
然后,我看向黄德茂,笑吟吟地问:“黄主簿,这道菜,敢问是用什么火候蒸的?”
黄德茂一愣:“蒸?夫人,这……这是冰镇的啊。”
“哦,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山羊胡追问。
“难怪这腥味如此之重。”我用勺子尖点了点那盘绿色的东西,慢条斯理地开口,“此物并非什么‘绿仙羹’,而是‘海葵’,属腔肠动物。因其体内有共生藻,故而呈现绿色。海葵本身确可食用,但其黏液腺会分泌毒素,若处置不当,食之轻则舌头发麻,重则腹泻呕吐。”
我的声音很轻柔,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进在座每个人的耳朵里。
雅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此物最忌生食或冰镇。正确的做法,应是先用草木灰反复搓洗,去除黏液,再用沸水焯烫,随后以猛火快蒸,佐以姜蒜茱萸去其腥寒之气。蒸出来的海葵,口感爽脆,色泽也会由绿转白。黄主簿这道菜,怕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