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抬头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无辜的微笑:“还是说,百香楼的大厨,今天失手了?”
黄德茂的胖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当然知道这东西生吃会有问题,他们本地人自己都不这么吃。这道菜端上来,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是给人看的,是用来恶心人的。
他没想到,我不仅认识,还把烹饪方法和其中关窍说得一清二楚。
这一下,就不是下马威了,是他们自己把脸伸过来,让我打。
“这……这个……”黄德茂支支吾吾,汗流得更凶了。
“原来是做错了。”我善解人意地替他解围,“我就说嘛,百香楼可是此地最好的酒楼,怎会犯这种错。看来是新来的厨子不懂规矩。来人,把这盘菜撤下去吧,免得外人吃了,还以为咱们岭南人待客,就是用这种半生不熟的东西呢。”
我的话,软中带刺。既给了他们台阶下,又把“不懂规矩”的帽子扣在了他们头上。
几个乡绅的脸色,跟调色盘似的,精彩极了。
一个家丁赶紧上来,手忙脚乱地把那盘绿色的“心肝”给端了下去。
雅间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探究,变成了忌惮。
4
如果说前两道菜是恶作劇和羞辱,那第三道菜,就是赤裸裸的杀机。
那是一碗汤。
汤装在一个巨大的陶瓮里,由两个家丁合力抬上来的。瓮盖一揭开,一股奇异的香气就飘了出来。那香味很霸道,带着一点药味,又有一点菌菇的鲜味,让人闻了精神一振。
汤色是浑浊的乳白色,里面翻滚着一些看不出名堂的块状物。
“压轴大菜来了!”黄德茂重新堆起笑容,但那笑意不达眼底,“裴大人,夫人,这道‘穿肠草炖龙骨’,可是我们这里的无上珍品。一年也就能得那么几株,平常都是我们自己留着喝的,今天特地拿出来款待二位!”
穿肠草。
听到这个名字,裴昱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水洒出来,湿了他的官服前襟。
他再不懂地方事务,也听过这三个字的赫赫凶名。这是南疆一种剧毒的植物,据说误食者,肠穿肚烂,神仙难救。
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这是在逼宫。
喝,还是不喝?
喝了,可能当场毙命。不喝,就是认定他们下毒,当场撕破脸。在这群地头蛇的地盘上撕破脸,后果不堪设想。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这小小的雅间,仿佛成了一个修罗场。空气紧绷得能拉出丝来。
我看着那碗汤,反而笑了。
我站起身,亲自走到汤瓮前,拿起一个干净的汤勺,在里面搅了搅。
然后,我舀了一勺汤,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果然是好东西。”我轻声赞叹。
黄德茂和山羊胡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残忍。他们觉得,我上钩了。
我转过身,面对着满桌神色各异的乡绅,朗声说道:“各位的好意,我们夫妻心领了。只是这道汤,做法似乎还有待商榷。”
“哦?夫人又有何高见?”山日志冷笑一声。
“高见谈不上,一点浅见罢了。”我放下汤勺,不紧不慢地开口,“各位口中的‘穿肠草’,想来指的应该是此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