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里有魂,」爹当时气若游丝,抓着他的手按在桨上,「守好渡口,别让魂散了,不然……不然镇上要遭灾。」
那时候陈河生才二十二岁,刚娶媳妇没半年,还不懂爹说的「魂」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点头。直到后来媳妇难产,他本来要去镇上请稳婆,可那天是汛期的「河祭」日,爹说过,河祭不能断,断了魂桨就镇不住水祟。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留在了渡口,等他做完河祭跑去镇上时,媳妇已经没了,只留下个没保住的孩子。
稳婆说,媳妇临终前还在喊他的名字,说「别让河神生气,守好渡口」。
从那以后,陈河生就把这桨当成了命,白天撑着它摆渡,晚上就把它靠在床头,擦得干干净净。他知道,桨里藏着三样东西:黄河的水魂,那是镇着河里邪祟的;他爹的魂,还有他媳妇的魂。每年清明和汛期,他都要做河祭,杀一只红公鸡,把血抹在桨上,再往河里撒三碗小米酒,这样魂桨才能安安稳稳的。
可今年汛期前,那愣头青把桨掰裂了,河祭也没来得及做,这才出了失踪的事。
陈河生叹了口气,把桨扛在肩上,准备把船划回岸边的船坞。刚撑了一下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个穿着藏青官服的年轻人,腰上挂着块铜腰牌,上面刻着「巡官李正」四个字——这是上个月刚调到镇上的李巡官,听说还是从城里来的,不信鬼神,就信规矩。
「陈老爹,」李巡官快步走过来,官服上还沾着点灰,看样子是跑过来的,「我刚去张婶家,听说您没见着狗蛋?」
陈河生把船停稳,跳上岸,「嗯」了一声。
「那您这几天在渡口,就没见着什么可疑的人?」李巡官掏出个小本子,掏出支铅笔,「刘小子和林丫头失踪的时候,您也在渡口,就没发现点不对劲的地方?」
陈河生皱了皱眉,这李巡官来了快一个月,天天来渡口问东问西,一口一个「可疑」,明摆着是怀疑他。也是,镇上人都知道他守着渡口四十年,不跟人来往,现在出了失踪案,他自然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
「李巡官,」陈河生靠在桨上,看着他,「黄河边的事,不是你们城里的规矩能说清的。我守这渡口四十年,没害过一个人。」
「我没说您害人,」李巡官把本子翻了一页,「可三个失踪者都在渡口附近消失,这太巧合了。您要是想起什么,随时去巡捕房找我。」他说完,又看了眼陈河生手里的桨,「这桨看着有些年头了,挺沉的吧?」
陈河生心里一紧,赶紧把桨往身后藏了藏,「祖传的,用惯了。」
李巡官没再多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陈河生攥桨的手更紧了——他知道,再不想办法补好这桨,还会有人失踪。
当天晚上,陈河生没回家,就在船上睡。船坞在渡口下游的芦苇荡边,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还有黄河水「哗哗」的流动声。他把桨靠在床头,点了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桨身上,那道裂痕格外显眼。
半夜的时候,陈河生突然醒了,听见桨上传来「嗡嗡」的响声,像是有人在哭。他赶紧坐起来,借着油灯的光一看,桨身上的水纹竟然动了起来,还泛着淡淡的金光,金光里隐约显出个女人的影子,穿着蓝布褂子,梳着两条辫子——那是他媳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