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低着头,几乎是逃离了彩票中心。他没有叫车,而是像过去无数个普通日子一样,走向了最近的地铁站。只是这一次,他买的不是最短途的票,而是下意识地买了一张能坐完全程的票。
他需要时间,需要这嘈杂而拥挤的环境来消化这足以将人击垮的巨变。
地铁轰隆隆地行驶着,窗外是飞速掠过的城市光影。林浩靠在角落,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无数画面:债主狰狞的嘴脸、医院冰冷的催款单、父亲枯槁的面容、打翻的面糊、前妻离去时决绝的背影……最后,定格在那张皱巴巴、沾着油渍的彩票上。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疼痛的狂喜和巨大的不真实感。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那一点刺痛来提醒自己这不是梦。
下了地铁,他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他平时摆摊的那个老旧小区门口。
下午时分,这里比清晨冷清许多。他的煎饼摊静静地锁在惯常的位置,蒙着一层灰,像个被遗弃的战友。旁边修鞋的王大爷正打着盹,卖水果的阿婶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一切如旧。
但林浩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浩子,今儿咋没出摊?上午城管来了,没逮着你吧?”阿婶抬头看到他,随口问了一句,眼神里带着惯常的同情和一点点打听八卦的好奇。
林浩的心猛地一紧,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模仿着过去疲惫的语气:“没,有点事。阿婶,我先回去了。”
他推着摊车,感受着熟悉的重量和触感,心里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是这东西,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了他一口饭吃,没让他彻底饿死。但现在,它似乎已经配不上他了?不,一种更强烈的念头涌上:是它,提醒着他从哪里来。
回到那间月租八百、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林浩反锁了门。他靠在门上,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过去几年积压在肺里的所有晦气都吐干净。
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欢呼,不是雀跃,而是颤抖着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他设置了特殊铃声的号码——主治医生的电话。
“刘医生,您好,我是林浩,林建国的儿子。”他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但细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激动,“对,手术费……我筹到了。对,全部。请您立刻安排最好的手术方案,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钱不是问题!对,我马上就去医院缴费!”
挂了电话,他立刻通过手机银行,将足额的手术费和预计的后续康复费用,一口气转到了医院的账户上。看着转账成功的提示,他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压在他心头最重的那块石头,碎了。
紧接着,他开始处理那些债务。
他先联系了银行,一次性还清了所有信用卡欠款和那笔让他失去工作的担保贷款。银行客服小姐甜美而公式化的“感谢您准时还款,祝您生活愉快”此刻听来是如此讽刺又悦耳。
然后,是那些私人借贷。
他翻出通讯录里那些标注着“张哥”、“李老板”的号码,这些名字曾经是他夜里的噩梦。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