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现在看,光再亮也没用,照不进心里。

雪吹进领子的时候,我正拖箱子走过青石路。

路边银杏还挂着枯叶,雪盖上去,像死掉的东西盖了层布。

我吸了口气,泥土混着银杏果的馊味冲进鼻子——十六岁那年,坐火车离开时哭着记住的味道。

“暖暖!”

童念扒着火锅店玻璃窗喊我,红棉袄,脸被热气糊得模糊。

我加快脚步,箱子轮子卡进石缝,我扶墙稳住,掌心碰到青苔,凉得像小时候偷跑出门,外婆揪我耳朵骂的早晨。

“可算回来了!”童念接过箱子,手很烫,“先上楼歇着,银耳羹给你熬上了,加了双倍枸杞——哎你手怎么这么冷?”

我没答。

我盯着二楼窗户,以前挂我画的地方,现在贴着“锅底现熬12小时”的广告。

雪越下越大,落在睫毛上化成水,顺着脸流进衣领,比化疗时点滴还凉。

远处一声车喇叭。

我回头,一辆黑轿车慢慢开进村口。

车窗全是雾,看不清人,副驾驶座上有东西反着光,蓝幽幽的,像冰里的月亮,又像我病房床头那只没拆的基因检测盒。

我停住呼吸。

第3章

我跪在青石板上,左手死死压着那张带血的离婚协议,右手攥着一片花瓶的残片——锋利的断口抵在景延刚签完名的手指旁。

血珠顺着纸边渗下去,一滴,一滴,落进“夫妻共同财产分割”那一栏,像某种荒谬的盖章。

“现在,按手印。”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像是从肺里刮出来的灰烬。

他僵着脸,西装前襟还沾着碎玻璃,喉结动了一下,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尖叫,把他钉在原地。

“延哥哥!”夏莹瘫坐在泥雪里,怀里只剩个空托盘,那支所谓的宋代冰裂纹琉璃花瓶早已炸成满地寒星。

她指尖发抖,掌心一道细长划痕正往外渗血,“它……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我没回头。

我只盯着景延的眼睛,把玻璃碴又往纸面压了半分:“你说过,这婚离得干净。可你带着新欢来我娘家门口秀恩爱?当我是死人?”

风卷着雪粒砸在我脸上,左颊那道伤口还在淌血,一滴一滴落在协议上,洇开如枯梅。

我知道自己狼狈不堪,但我不在乎。

我要他记住这一刻的我——不是病床上苍白无力的妻子,而是亲手撕碎婚姻的人。

“你先去医院。”他终于开口,语气里竟有一丝心疼。

“不急。”我冷笑,抬手将玻璃碴蹭过唇角,染上一抹猩红,“你还没承认——这八年,你从没爱过我。”

回忆不是慢慢涌来的,是被玻璃割开的。

我记得昨夜化疗结束,小周扶我回病房时说:“向姐,景总昨晚来了,在走廊站了五分钟,没进来。”

我当时只问:“他带花了吗?”

“没有。”

“哦。”我闭眼,“我以为他会带车厘子。”

可今天,夏莹说想看樱花,他就让人连夜种了二十棵染井吉野。

行李箱轮子卡在石缝里,我猛地拽起,拖着它撞开铁门。

门楣上“向家火锅”四个字掉了一半漆,风一吹,吱呀作响,像极了我们那段摇摇欲坠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