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轻抬,笔尖悄然换墨——那看似普通的墨汁,实则是青儿采来的显影药汁,无色无味,干后无痕,唯有遇热才会浮现暗纹。
宣纸之上,一行行蝇头小楷密布如织,勾勒出顾家近三个月的账目亏空、银钱流向,乃至几位管事私下结盟的蛛丝马迹。
这些都是青儿冒着被逐出府的风险,趁夜溜进账房,凭幼年所学珠算强记而归。
每一晚归来,她都要伏在床头反复默写三遍,指尖冻得发红也不肯停歇,直至一字不差。
与此同时,刘氏开始频繁召见城中郎中,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如何“补身固本”,好让顾亦舟尽快恢复精力,与蒋知微圆房。
只有彻底成了顾家的人,这个媳妇才能被她牢牢攥在手心,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心思,蒋知微洞若观火——她甚至能听见那些深夜低语穿过回廊,在风中碎成几不可闻的絮语。
又一次晨昏定省,她在刘氏面前猛地一阵咳嗽,喉间泛起腥甜,雪白的帕子上,一抹刺目的血丝让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显凄然。
“母亲,媳妇怕是……活不久了。若能在走之前,替少爷调理好身子,也算尽了做妻子的本分。”
声音轻颤,带着肺腑深处传来的压抑鸣响,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刘氏眼中精光一闪——这丫头若真懂些医药,倒不如拿来当个“药罐子”使唤,死了也干净。
第二天,周嬷嬷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说是刘氏特意为她寻的“滋阴养肺汤”,专治痨病。
蒋知微垂眸接过,指尖触到粗陶碗沿,温热却滞涩,像是浸过陈年霉气。
鼻尖在氤氲热气中轻轻一嗅,一股苦中带腥、尾调微麻的气息钻入脑髓——心便沉了下去。
除了寻常滋补药材,还多了两味阴毒之物,专损肾气、迷神志,服久则形销骨立,神志涣散。
当晚,她命青儿将药汁悉数倒入窗台海棠花盆。
泥土吸饱黑液,发出轻微“嗤”声,似有灼烧之感。
次日清晨,那株原本盛开的海棠,枝叶失水般萎软,边缘泛出焦黄,花瓣蜷缩如枯纸,触手即落。
露珠滚过叶片,竟留下细小褐斑。
“小姐,”青儿蹲下身,指尖轻抚残瓣,声音压得极低,“它撑不住了……根都烂了。”
第三日拂晓,天边泛起灰白,霜气凝于石径,踩上去咯吱作响。
蒋知微披衣起身,指尖抚过冰凉铜镜,镜中人双颊凹陷,唇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该收网了。”她低声对青儿道,“我要去药房查一味‘茯神’的入库单——昨夜我发现,它与那两味毒药同煎,会激发出另一种损神之物。”
“您要亲自去?”青儿声音微颤。
“放心,我不是去拼命,是去演一场戏。”她将空药碗藏入袖中,指尖残留着昨夜未洗尽的药渍,黏腻而沉重。
天光微明,一声惊呼划破寂静——夫人倒在通往药房的小径上,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渗出血丝,手中死死攥着那只空碗。
裙裾沾满碎石与湿泥,指尖冰冷僵硬。
周嬷嬷第一个赶到,看到那只碗,脸色剧变,伸手欲抹去残渣……
一只冰凉的手却从地上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虽弱,却如铁钳般不容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