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午时三刻,一名穿靛蓝比甲的大丫鬟持五百两银票前来兑银,形迹仓皇,连找零都未清点便离去。
经辨认,正是刘氏身边最得力的秋桂。
蒋知微轻轻吹开茶面浮沫,热气氤氲升腾,模糊了她眼底的冷意。
“鱼儿,终于咬钩了。”
她早已誊抄整理好假账册、银票流向记录以及钱庄回执凭证,一一装入青布封套。
当日下午,她换上一身素净衣裳,裙裾拂过青砖地面,无声无息踏入丈夫顾亦舟的书房。
檀香袅袅,笔架旁砚台未干,她跪坐于蒲团之上,泪眼婆娑,声音轻却字字清晰:“妾不敢妄言,只求侯爷明察,莫让家财尽付蠹虫之口。”
顾亦舟翻看证据,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铁。
他握紧账册,指节泛白,怒不可遏,当即起身直奔族中祠堂。
祠堂内,檀烟缭绕,列祖列宗的牌位森然肃立,铜盆中燃着安息香,火星明灭如鬼目闪烁。
顾亦舟跪拜之后,双手呈上证据,声音低沉却不容回避:“母亲执掌中馈多年,儿本当敬重有加。然家财虚耗、人心涣散,若再隐忍,恐辱先人清名。”
一位白须族老翻开假账,眉头越皱越紧;另一位验看钱庄回执,轻叹一声:“此编号银票,确系挂失旧票,何人胆敢以此设局?……竟是利用我钱庄信誉行贪渎之事!”
刘氏被唤至堂前,鬓发凌乱,脸色惨白。
账目与凭证一一摆开,她百口莫辩,嘴唇哆嗦着,却吐不出一句辩词。
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额角冷汗滑落,浸湿了领口绣金线。
最终,为平侯府风波,族老们商议之下,将掌管内务的钥匙匣,暂时交予了蒋知微。
那一日,她仍是一身素衣,缓步踏入正厅。
足下地毯厚软,吸尽脚步声,唯余环佩轻响。
在满堂或惊或惧的目光中,她接过那沉甸甸的黄杨木匣子,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锁,轻轻拂去上面的微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从前诸事混乱,是我这个做媳妇的没做好。如今既托付于我,定不让侯府一文钱,再花得不明不白。”
瘫坐在太师椅上的刘氏,死死盯着那个曾经任她拿捏的病弱儿媳,如今端坐主位,神色淡然,心头猛地一沉。
那只逆来顺受的温顺羔羊,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长出了满嘴獠牙。
蒋知微捧着钥匙匣,指尖冰凉,她赢了第一阵。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堂下那些浸淫内宅多年的管事们脸上各异的神情时——有的垂首避视,有的眼底闪过不甘,还有的嘴角微动,似在酝酿新的算计——她忽然明白,这一场胜利,不过是风暴前的片刻宁静。
第4章 钥匙匣里的暗流
她很清楚,这些老油条不过是在等着看她这个病秧子的笑话,等着看她如何被这盘根错节的家事拖垮,好让他们的旧主子刘氏卷土重来。
接手钥匙匣三日,蒋府表面上一片祥和,内里却已然处处僵滞。
采买处的条子递上来几日都无人批复,厨房管事哭丧着脸来报,说再不进新炭,过两日各院的茶水都要断了——话音未落,窗外一阵北风灌入,吹得檐下铁马叮当乱响,那声音尖利如刺,仿佛也在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