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盖突然传来 "咚" 的闷响,惊得小周猛然抬头。车外,穿红马甲的社区网格员踮着脚,正用圆珠笔敲打车窗:"沈师傅,今天来这么早?3 号楼张奶奶说她孙子九点前要返校,能不能先去她家?" 我摇下车窗,晨风吹散额前的碎发,带着油条焦香的空气涌进车厢。网格员胸前的党徽在晨光中闪烁,和照片里父亲的奖章遥相呼应。
"没问题,先去张奶奶家。" 我应着,顺手翻到手册最新一页。泛黄的纸页间夹杂着各种票据:上个月在育英社区的服务签到表、市残联发放的培训证书、还有半张皱巴巴的宣传单 —— 是下周要去的福利院活动通知。指尖抚过纸面的折痕,想起昨晚在育英社区,有位坐轮椅的老人摸着我胸前的工牌,突然红了眼眶:"你和老沈年轻时真像......"
小周打着哈欠发动车子,仪表盘的蓝光映亮他眼底的青黑。美发车缓缓驶出巷口,后视镜里,王大爷正往铁皮桶里添煤球,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了他挂在竹竿上的旧围裙 —— 那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 "便民服务" 四个字,和父亲工具箱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车轮碾过石板路的缝隙,颠簸中,服务手册里的照片轻轻颤动,戴眼镜的老人仿佛在对我微笑。
拐过街角时,晨跑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穿运动服的年轻人耳机里漏出激昂的音乐,推着婴儿车的主妇和遛鸟的大爷打着招呼,卖豆腐脑的三轮车叮叮当当地响着铜铃。我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突然意识到第七街区早已不是照片里的模样:新铺的柏油路取代了石板路,智能快递柜代替了报亭,连王大爷的早点摊都用上了扫码支付。但有些东西似乎从未改变 —— 就像父亲在照片背面写下的那句话,理发推子剪下的不仅是发丝,更是岁月沉淀的温度。
"沈哥,导航显示还有三百米。" 小周的声音从副驾驶位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握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后视镜里映出他攥着平板电脑的指节微微发白。车载电台里正播放着重阳节特别节目,主持人温润的嗓音说着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混着发动机的嗡鸣,在密闭的车厢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美发车拐进第七街区时,晨雾还未散尽。青灰色的砖墙上爬满斑驳的爬山虎,叶片间零星点缀着几串暗红色的浆果,在初秋的风中轻轻摇晃。3 号楼前的梧桐树下,散落着几片边缘泛黄的叶子,像谁随意丢下的书签。小周伸手去按车窗升降键,金属按钮发出轻微的 "咔嗒" 声,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桂花香涌进车厢,混着工具箱里消毒水的气味,让我想起父亲工作台上永远不散的淡淡药水味。
单元门里传来轮椅轱辘转动的声响时,我正盯着仪表盘上的时间 ——6:28。表盘的蓝光在晨曦中忽明忽暗,像极了二十年前第七街区巷口那盏总也修不好的路灯。那时父亲的理发店就开在路灯下,深蓝色的帆布招牌被风吹得噼啪作响,上面 "沈记理发" 四个褪色的红字,在某个暴雨夜被连根拔起,从此再也没挂回去。
"沈哥?" 小周探过身,温热的呼吸扫过我的肩膀,"要帮忙搬设备吗?"
我摇摇头,伸手打开副驾驶座下方的暗格。推子躺在天鹅绒布套里,裹着防滑胶布的手柄已经被岁月磨得发亮。金属表面的汗渍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恍惚间,我仿佛看见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正握着它,在氤氲的蒸汽里为客人修剪鬓角。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些先进的 "声剪" 设备,父亲全凭一把推子、一把剪刀,还有耳朵里塞着的老式收音机,就能把每个客人的发型打理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