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脸上掠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他“哗啦”一声翻开那本巨大的古书，指向其中一页泛黄的手绘地图，那地图线条繁复，标注着各种晦涩的符号和古文，中心似乎是一片山峦地形。
“看清楚了！”他手指戳着地图中心一个醒目的朱砂标记，声音带着一种颤抖的、压抑的狂热，“这是我们林家祖茔的堪舆全图！世代相传！非嫡系长子不得观阅！”
“祖茔？”我凑过去，看着那鬼画符一样的地图，一头雾水，“咱家祖坟？在哪儿？乡下那个土包？”
“无知！”父亲唾沫星子都快喷我脸上，“那只是个衣冠冢！掩人耳目的！真正的祖茔，据族谱记载，依山势水法而建，暗合星宿，内藏……总之，非同小可！”他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眼神闪烁了一下。
“内藏什么？”我好奇心被勾起来一点。
父亲却含糊其辞：“…自然是先人的智慧结晶。总之，林烨，你是我唯一的儿子，继承这份家业，守护祖茔，是你生来的责任！”
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你以为那些学金融计算机的有什么好？一身铜臭，浮萍无根！我们老林家，要的是底蕴！是传承！考古！只有考古！才能让你真正看懂这张图，才能真正接手这份家业！明白吗！”
我被他摇得头晕眼花，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旁边母亲担忧又不敢言的神情，再看看那本散发着霉味的破书和那张像道士符纸一样的地图……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失望感，像冰水一样浇灭了我所有的兴奋和憧憬。
“爸……”我试图挣扎，“就算有祖坟，那……那跟我学考古有什么关系？那是文物局的事啊……”
“蠢货！”父亲怒斥，“靠那些外人？他们懂什么林家秘辛？万一……万一将来祖茔有什么变故，需要维护、需要……总之，必须得是自己人！得是懂行的人！你学了考古，进了那个圈子，才有话语权，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手！这叫未雨绸缪！这叫深谋远虑！”
他一套又一套的说辞，砸得我晕头转向。
“可是前途……”
“前途？”父亲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守着祖宗基业，就是最大的前途！听我的，报考古！分数线肯定够！这事没商量！”
母亲在一旁悄悄抹眼泪。
我看着他顽固不化的脸，听着那些匪夷所思的“祖业”、“责任”，再想想唾手可得的清北和金融……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张被胡乱画满了符咒的纸，被强行塞进了那本发霉的旧书里，永无出头之日。
3 祖坟被刨
最终，我还是屈服了。
在父亲日复一日的“家族使命”、“祖宗基业”的洗脑，和母亲无声的眼泪中，麻木地在志愿表上填下了一所顶尖大学的考古学专业。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父亲难得地喝醉了，抱着那本破书又哭又笑，念叨着“列祖列宗在上”、“林家传承不绝”。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感觉未来就像那本古书里的纸，一戳就破，散发着陈旧的绝望。
大学四年，我像个异类。周围同学讨论着青铜器上的铭文、唐三彩的釉色、探方怎么画得更标准。而我，除了应付课业，所有课余时间都被父亲无数的长途电话和信件占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