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捶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老泪纵横:“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天天守着这图…天天念叨…准是让哪个天杀的王八蛋听了去!盯上了!我才…我才刚把你培养出来…还没…还没接手啊…怎么就…怎么就…”
培养出来…接手…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瞬间被冻僵的神经。
四年。
整整四年。
我被“祖业”、“责任”、“传承”这些虚无缥缈又沉重如山的概念绑架着,放弃触手可及的光明前程,钻进故纸堆和黄土坑里,学了一身怎么分辨陶片年代、怎么给青铜器去锈、怎么画探方图的“本事”。
结果呢?
结果我还没出师,我要“接手”的“家业”…没了?
被不知道哪来的贼,捷足先登,连锅端了?!
一种极其荒诞的、近乎黑色幽默的感觉,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最初的震惊和寒意。我甚至想笑,嘴角抽搐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想起父亲当年那副信誓旦旦、仿佛家里守着金山银山的狂热模样。
想起那本被摩挲得油光发亮、恨不得供起来的破族谱和鬼画符地图。
想起他四年里无数个电话,絮絮叨叨让我研究墓葬结构,熟悉各种机关暗道,为“将来”做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回来给被刨了的祖坟…做考古发掘简报吗?!
“报警…报警了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冷静得不像我自己。
“报了…有啥用…”父亲瘫回椅子上,眼神空洞,“三叔公说…现场乱得…公安来了看了半天,说像是老手做的,炸药用得刁钻…没留下啥线索…登记了…让等消息…等消息…呵呵…等个屁的消息…”
他忽然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儿子!你…你现在是专家了!你学了四年!你快!快回去看看!看看还能剩下点啥!看看那帮天杀的到底偷走了啥!那都是祖宗的东西!是咱老林家的根啊!”
专家?
我看着父亲那张被绝望和泪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脸,看着旁边六神无母亲。
我算哪门子专家?
一个被亲爹用虚假广告骗进坑的、还没上岗就失业的…考古界预备役笑话?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像潮水般淹没了我。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村里那几位本家叔伯,得知消息后,会用怎样一种混合着同情、嘲讽、和“早就说读书读傻了”的眼神来看我这位“学考古归来的高材生”。
“走…现在就走!”父亲挣扎着要站起来,双腿却发软,差点栽倒。母亲赶紧扶住他。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平静。
“好。”我说,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我去看看。”
我倒要亲眼看看,那份值得我赌上前程、值得父亲守了一辈子的“家业”,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4 真相初现
三个小时后,我站在了老家的后山坳里。
夕阳把天空烧成一片凄厉的橘红,光线斜照下来,将眼前的景象涂抹得更加触目惊心。
根本不需要人指引。那片狼藉,隔老远就能看见。
原本长满灌木和杂草的缓坡上,像是被巨大的犁铧胡乱翻耕过,又像是被陨石雨砸过,布满了一个个狰狞的黑窟窿和散乱的土堆。新鲜的、带着腥气的黄土裸露着,粗暴地撕裂了周围绿色的植被。几块碎裂的、看不出原样的朽木板,七零八落地散在坑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硝烟、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的怪异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