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年。我的人生。

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

就为了这片被人像刨红薯一样刨了个底朝天的破坟地?

就为了父亲那个虚无缥缈、甚至可能压根就不存在的“家族秘辛”?

烟头烫到了手指,我才猛地回过神,将烟蒂狠狠摁灭在已经堆成小山的烟灰缸里。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我也得知道,这笑话到底是怎么开到我头上的。

我猛地站起身,拉开门,走到父亲床前。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神空洞,对我的到来毫无反应。

“爸。”我开口,声音因为抽烟而有些沙哑,“那本族谱,还有那张地图,给我看看。”

父亲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我脸上,嘴唇哆嗦着,没说话。

“给我看看!”我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母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父亲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挣扎,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手,指了指床底下那个上了锁的老旧樟木箱子。

钥匙在他贴身的口袋里。

我俯身,从他衣兜里摸出那串已经磨得发亮的铜钥匙,找到对应的那把,蹲下身,打开了樟木箱。

一股更浓烈的樟脑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箱子里很空,没什么值钱东西,几件旧衣服,几本泛黄的毛选,最上面,端端正正放着的,就是那本我曾无数次见父亲摩挲的、皮质封面已经开裂的厚厚族谱。

我拿出族谱,很沉。翻开。

前面是密密麻麻用毛笔小楷写就的世系传承,从明末清初开始记录,一代一代,名字、生卒年月、配偶、子嗣……工整,却也无趣。直到翻到后半部分。

纸张明显新了一些,墨迹也不同。

是爷爷的笔迹。然后是父亲接续上去的。

而在族谱最后一页的夹层里,我找到了那张被父亲视若珍宝的“祖茔堪舆全图”。

纸张是一种韧性较好的棉纸,但边缘也已经磨损发毛。上面的墨线图确实比族谱前面的内容精细复杂许多,山势走向、水流标注、甚至还有一些像是星宿分布的奇怪符号。中心那个朱砂标记格外醒目。

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于墓葬内部结构、陪葬品、或者所谓“秘辛”的具体描述。

整张图,更像是一张…地理示意图。或者说,风水定位图。

我皱紧眉头,仔细辨认着那些极其晦涩的古文标注和符号。四年考古专业的训练,让我对这类东西有了一定的基础认知。这图…画得确实有点门道,像是懂行的人的手笔,但绝对谈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藏宝图”。

它的价值,更多在于其本身作为一件“民俗物品”或“家族文献”的历史意义,而非其指向的所谓“宝藏”。

我爸…就为这?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还把我也拖下水?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感觉胸腔里那股邪火又开始往上窜。

强压下火气,我继续翻箱倒柜。

在箱子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铁皮饼干盒里,我找到了更多东西。

是父亲这些年零零碎收集起来的“参考资料”。

几张复印模糊的、关于本地明清墓葬形制研究的论文片段;几页从旧书摊淘来的、疑似地方志的残页,上面有关于后山“风水佳穴”的记载;还有…几本印刷粗劣、封面上印着狰狞鬼脸和“秘闻”、“探宝”字样的地摊文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