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那本地摊杂志，随手翻开一页。
一行加粗的、极具煽动性的标题猛地撞入眼帘：
《震惊！西山无名古墓疑现‘长生秘术’线索，考古队紧急封锁现场！》
配图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像是考古工作人员在坑边忙碌的照片。
发表时间是…十五年前。
我瞳孔骤然一缩。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猛地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那是很小的时候，夏天的夜晚，闷热难耐。父亲和几个邻居在院门口摇着蒲扇乘凉，吹牛聊天。收音机里咿咿呀呀放着戏曲，我蹲在旁边玩蚂蚁。
当时收音机里好像插播了一条本地新闻，语速很快，内容大概是说市文物局在西山那边配合基建工程进行抢救性发掘，发现了一座保存较好的明代砖室墓，出土了一些文物，工作还在进行中…
邻居们当时还在调侃，说挖出金子没？能不能分点？
父亲当时没怎么搭话，但我记得，他摇扇子的手停了一下，眼神里有一种…我当时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光闪过。
后来…
后来没过多久，父亲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开始格外关注老家的事，频繁写信打电话回去询问后山的情况，甚至开始省吃俭用收集一些乱七八糟的老书和地图…
再后来…就是那本族谱和那张图，被他越来越频繁地、越来越郑重其事地拿出来研究…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丝丝入扣的猜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缠上我的心脏。
我猛地站起身，拿着那本地摊杂志，冲回父亲床前。
“爸！”我把杂志那页怼到他眼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是不是因为这个？是不是因为这条破新闻？！”
父亲浑浊的目光落在那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和模糊的照片上，瞳孔似乎缩了一下，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痰堵住的声音。
“你说话啊！”我几乎是在吼，“是不是你当年听了广播，又看到这种地摊文学瞎写，就…就魔怔了？！就以为咱家那破祖坟里也藏着什么‘长生秘术’？！就搭上你自己不够，还把我也坑进去？！是不是！”
父亲猛地别过头，闭上眼睛，枯瘦的手死死攥紧了被子，身体微微发抖。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但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震耳欲聋。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四肢百骸冰凉的麻木和…巨大的荒谬感。
原来如此。
原来所谓的“家族使命”，所谓的“祖宗基业”，所谓的“惊世秘辛”……
其源头，很可能只是一条语焉不详的广播新闻，和几本为了销量胡编乱造的地摊文学杂志？！
而我的人生……
我他妈寒窗苦读十二年，放弃顶尖大学的热门专业，去学挖坟掘墓…
就是因为这个？！
“呵…呵呵…”我控制不住地低笑起来，笑声干涩得像夜枭啼哭，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牛逼…真牛逼…林援朝…你真是我亲爹…”
我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手里的地摊杂志滑落在地。
母亲惊恐地看着我，又看看床上紧闭双眼、浑身发抖的父亲，手足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