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是劣质染发剂刺鼻的氨水味,混着汗水和烟草残留的浊气,闷在狭小油腻的发廊隔间里。沈戾叼着半截烟,眯眼盯着镜子里那个一头火焰般嚣张红发的自己,额角那道还没拆线的疤横亘在眉骨上,添了几分戾气。
手机在脏兮兮的牛仔裤兜里震个不停,他掏出来,屏幕上“赵强”的名字疯狂跳动。他掐了烟,按下接听,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戾哥!哪儿呢?职高那帮孙子又他妈的来咱们球场撒野了,还带了家伙!就等你来镇场子了!”赵强的声音吼得劈了叉,背景音是篮球砸地的砰砰声和混乱的叫骂。
沈戾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去摸烟盒,却摸了个空。他眼神扫过镜子里那道狰狞的疤,昨天那场混战的碎片猛地扎进脑海——碎酒瓶划破皮肤的刺痛,对方惨叫着捂脸倒地,母亲被叫到学校时那双通红又死寂的眼睛,还有年级主任那句“沈戾,你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废了”。
“戾哥?听见没?干不干他们?!”赵强还在吼。
“干个屁。”沈戾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烦躁,“老子没空。”
电话那头瞬间静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远处的叫嚣。赵强像是没听清,磕巴了一下:“…啥?戾哥你说啥?”
“我说,没、空。”沈戾一字一顿,说完直接撂了电话,顺手关了机。
他深吸了一口隔间里污浊的空气,抬头,再次看向镜子。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他猛地抬手,胡乱扒拉了两下那头扎眼的红毛,对着门外哑着嗓子吼:“老板!染黑!最黑的那种!”
染回黑发的沈戾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发廊时,夕阳正砸在地上,把一切都拖出长长的影子。他习惯性地想掏烟,却摸到包里那本崭新得硌手的《高一数学考点精讲》。封面的塑料膜还没撕,反射着刺眼的光。
他盯着那本书看了几秒,像是盯着一个陌生的、不属于自己世界的异物。然后他撕了膜,动作有些发狠,仿佛跟那光亮的封面有仇。
第二天,沈戾顶着一头乖顺得过分的黑发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原本炸了锅似的早自习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惊疑的、探究的、看笑话的,黏在他身上。他额角的疤在黑发的衬托下反而更清晰了些,跟他手里那本崭新的教辅一样格格不入。
他视若无睹,径直走向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所过之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蔓延又在他经过时骤然退去。
“我靠…戾哥受什么刺激了?”
“红毛呢?这黑毛…我差点没认出来!”
“装好学生?他课本找得着哪面是正吗?”
嗤笑声低低地传来。沈戾把书包甩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议论声霎时熄火。
物理课。秃顶的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受力分析。沈戾腰板挺得笔直,眉头拧成了死结,盯着黑板上的图示,手里的笔几乎要被他捏断。那些公式、符号拆开看好像都认识,凑在一起就成了天书。旁边的小弟睡得口水直流,鼾声细微。
他烦躁地踹了一脚前桌的凳子腿。前桌吓得一哆嗦,惊恐地回头。
“笔记。”沈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前桌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字迹工整清晰。沈戾扫了一眼,更烦躁了:“这写的什么玩意儿?谁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