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吉日。
那原本,是她计划里去大学报到的日子。
林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令人窒息的饭桌边离开的。
耳朵里还嗡嗡作响,是母亲王桂芬尖锐的斥责、弟弟林超不耐烦的帮腔,还有那个未来弟媳小雅看似劝和实则拱火的细声细气。眼前反复晃动的,是那份刺眼的大红请柬,和旁边那个被母亲随手塞出去、又像烫手山芋一样被丢回来的、装着录取通知书的牛皮纸袋。
她几乎是飘着回到自己那个用阳台隔出来的、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母亲重新热情洋溢地招呼小雅吃水果的声音。
背靠着薄薄的、能透进客厅光线的隔板墙,她缓缓滑坐到地上,抱紧了膝盖。
夏天的热浪从没安空调的小窗户涌进来,闷得人喘不过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陈旧的地板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空白,继而是尖锐的刺痛。
那笔钱。
母亲口口声声说“应急用的”、“给你弟办婚事就是最急的事”的那笔钱。
是她从初中开始,就知道存在的。母亲不止一次地,用一种带着期许又混杂着不易察觉的疲惫的语气,对她说过:“未未,好好读书,妈给你存着钱呢,将来读大学用。”
这笔钱,是她在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在食堂永远只打最便宜的素菜时,在看着同学穿新裙子自己默默低下头时……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带着酸楚的指望。
是她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够争气,就能牢牢握在手里、通往另一种人生的钥匙。
可现在,这把钥匙,被母亲轻描淡写地,熔了,要打成一副镣铐,铐在她前行的脚踝上,去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铺就婚姻的红毯。
“当姐的就得有个当姐的样子。”
“晚一年读怎么了?”
“先出去打打工。”
这些话像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不行。不能就这么认了。
她要知道,那笔钱,到底还有多少?是不是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全都填进了弟弟那个无底洞般的婚事里?
家里财政大权,从来都牢牢握在王桂芬手里。存折、银行卡,她藏得严实。但林未知道母亲有一个习惯,她怕自己忘事,会把一些重要的数字、密码,记在一个巴掌大的、塑料封皮的旧电话本上。
那本子,通常就塞在父母卧室床头柜的抽屉最底层,和一些针头线脑、过期药片混在一起。
客厅里,王桂芬还在高声笑着,似乎在跟小雅讨论着婚礼的细节,用什么烟酒,订哪家的喜糖。
林未深吸一口气,轻轻拧开房门,闪身出去。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没有开灯,昏暗一片。她踮着脚尖,像个小偷一样,快速溜进父母房间。
空气里有淡淡的樟脑丸和灰尘的味道。她屏住呼吸,拉开床头柜抽屉。
手指在杂乱的物品里快速而小心地翻动。顶针、纽扣、半板褪黑素……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塑料封皮的小本子。
心脏猛地一跳。她迅速抽出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翻开。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简略的文字。水电费账号、爸爸的工资卡尾号、几个亲戚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