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婿的秘中之秘。我爹当年都没看过,是我娘临终前,亲手交给我的。
我捏紧了手里的丝线,抬头看他:“子昂,你知道规矩的。那本书,不能外传。”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受伤的表情:“绣巧,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还分什么你我?我只是想在公主的宴会上,将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织造之法,作为一份奇特的‘文章’献上,博个彩头。这对我的前途,对我们苏家的将来,都有好处。”
“我们苏家?”我重复了一遍,觉得有点好笑。
“当然。”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热,也很干,“你想想,等我将来平步青云,苏家的绣坊,就不再只是个商户了。我可以为你请封诰命,让苏家成为真正的皇商。这难道不好吗?”
画大饼。我心里冷笑。以前他穷的时候,从不说这些。现在刚中了状元,就开始谈前途,谈诰命了。
我爹在旁边听着,却动了心。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光耀门楣。陈子昂的话,正好说到了他心坎里。
“绣巧啊,”我爹开口劝我,“子昂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了,别这么见外。再说,这也是为了苏家好。”
我看着我爹期盼的眼神,又看看陈子昂志在必得的脸。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很累。我争什么呢?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板上钉钉要成为一家人的人。或许,真是我多心了。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院子里的风都停了。
最后,我点了点头。
“好,我借你。但你得答应我,只看一夜,明早就还回来。而且,绝不能抄录。”
陈子昂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用力点头,像是怕我反悔:“放心,我以我的功名起誓,绝不抄录!”
那天晚上,我亲手从妆匣的暗格里,取出了那本用锦缎包裹着的薄薄册子。册子的封皮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我娘清秀的字迹——“云锁”。
我把它交到陈子昂手里。
他接过书,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空落落的。院子里的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像一条条冰冷的蛇。
我不知道,我亲手递出去的,不仅是苏家的百年基业,还有我自己的一辈子。
2
第二天,陈子昂没有来。
第三天,他还是没有来。
我派人去他府上问,下人回来说,状元郎正在闭门苦读,准备公主府的宴会,谁也不见。
我爹安慰我,说子昂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让我别多想。
我没法不多想。那本“云锁”,就像我身体里的一块骨头,现在被抽走了,浑身都不得劲。我坐在织机前,怎么都定不下心,脑子里反反复覆都是陈子昂拿到书时,那个急匆匆的背影。
我开始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长公主府的管家,带着一队侍卫,敲开了我们苏家的大门。那管家面白无须,眼高于顶,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看人的眼神,像在看地上的蚂蚁。
“谁是苏绣巧?”他捏着嗓子问。
我爹赶紧迎上去,满脸堆笑:“官爷,小女便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