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起他的白衬衫,远处的青山在薄雾里若隐若现。他知道,自己还在走。像当年名字里的期许那样,一步一步,走在光里。
第六章 榫卯里的星子
周景行的七十岁生日,是在木匠铺里过的。
徒弟阿林煮了长寿面,学徒小满踮脚往他鬓角别了朵银杏叶。窗台上摆着这些年修复的古物:李清照碑的拓片、王奶奶的楠木衣柜模型、年轻人送的第一套榆木茶具……阳光穿过格子窗,在每样物件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时光在打量这个老人。
“师父,”阿林擦着刨子坐过来,“前儿县中学来人说,校史馆有块老牌匾要修。”
周景行眯眼笑:“又是块碑?”
“不是碑,是块柏木匾额。”阿林翻出手机照片,霉斑爬满的木头上,依稀能辨“敦本务实”四个大字,“说是民国时候的老校长题的,学校扩建时从老礼堂拆下来的,现在要重新挂回校史馆。”
周景行接过照片,指尖在屏幕上描摹那四个字:“‘敦本’是根基,‘务实’是路径——和咱木匠的理儿通着呢。”他忽然想起什么,“去看看吧,顺便给孩子们讲讲课。”
校史馆在老城区,青砖墙爬满常春藤。周景行踩着木梯检查匾额,霉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涌上来。他凑近看,发现霉斑下藏着细密的虫蛀孔,像被岁月啃出的小窟窿。
“师父,要不换块新匾?”阿林小声提议,“这种老木头,修起来费劲。”
周景行下来,用软毛刷扫去浮灰:“新匾再像,也不是原来的气儿。”他在工作台前摊开工具,“你记不记得,那年修李清照碑,你说‘替前人把没走完的路接着走’?这匾也是一样。”
接下来的半个月,周景行每天带着阿林和小满泡在校史馆。他用竹刀剔除霉斑,用生漆调了米浆填补虫洞,最难的是复位那四个字——木纤维已经脆化,稍用力就会崩裂。他教小满用蒸汽熏软木片,再用镊子夹着填入缺损处,像在补一片会呼吸的云。
开馆那天,退休的老校长颤巍巍走来。他摸着修复后的匾额,浑浊的眼睛亮了:“当年题这四个字,是想让学生知道,做人要像庄稼,根扎得深,穗才结得实。你们看,这字现在更亮了。”
小满忽然举手:“校长爷爷,我能问个问题吗?”她指着匾额背面新刻的小字——“景行补之,庚子年夏”。“这是什么意思呀?”
周景行笑:“是我加的。意思是,有人接着前人的路,继续走了。”
老校长拍拍他的肩:“您啊,才是真的‘敦本务实’。”
第七章 风雨中的榫卯
秋末的雨来得急。深夜,周景行的手机炸响。
“周师傅!我家老宅漏雨,梁架塌了!”是镇东头开茶铺的周大强,按辈分该喊他“叔公”。
周景行套上雨衣冲出去。老宅在巷子最深处,青砖墙被雨水泡得发软,堂屋的梁架斜斜撑着,随时要砸下来。梁上是光绪年间的雕花——缠枝牡丹,周大强的曾祖父娶亲时打的。
“先救人!”周景行吼了一嗓子,和赶来的消防员一起把困在偏屋的周大强媳妇搀出来。等隐患排除,天已蒙蒙亮。
“叔公,这房子…还能修吗?”周大强蹲在废墟里,手里攥着块雕花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