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梧桐叶像被揉碎的黄昏,打着旋儿飘落在潮湿的人行道上,被连绵的冷雨浸透后,黏成一片暗沉的枯黄,像极了梁妍雪此刻的心绪。她撑着一把边缘磨出毛边的黑色雨伞,站在街角那家名为“时光褶皱”的咖啡馆玻璃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早已褪色的纹路——那是四年前江白送她的伞,伞骨内侧还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此刻,她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室内靠窗的那对身影上,连指尖的凉意都顾不上察觉。
江白和他的新婚妻子沈梦丹。
沈梦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如瓷,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正低头对江白说着什么。说话间,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江白的手背上,动作亲昵又自然,像是在宣告某种不容置疑的归属权。而江白就坐在她对面,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指节泛白。他比三个月前她最后一次见他时瘦了些,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墨,即使隔着蒙着薄雾的玻璃窗,也能清晰地看到那份掩不住的疲惫。可他看着沈梦丹的眼神,是梁妍雪从未见过的温顺,没有了从前看她时的炽热,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梁妍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疼痛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握着伞柄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指骨分明的形状几乎要将塑料伞柄捏碎。她想起四年前的那个雨天,也是在这家咖啡馆,江白也是这样坐在窗边,却把唯一的热可可推到她面前,指尖蹭过她的手背,低声说:“妍雪,我口袋里的温暖,以后都只给你。”那时他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可如今,那束光彻底熄灭了,熄灭在“家里安排”这四个字里,熄灭在她看不见的利益权衡里。
四年的秘密恋情,像一场盛大的幻梦。他们曾在深夜的街头拥吻,哈出的白气混着心跳声;在空无一人的画室里依偎着看日出,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说要为她画遍所有季节;他曾在她二十岁生日时,偷偷在日记本里夹了一张写着“余生共度”的纸条,字迹里藏着少年人的笨拙与真诚。可这场梦,却在他轻飘飘一句“家里安排,我没办法”中彻底破碎。没有抗争,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告别,他连婚礼的日期都吝啬告知。她是在共同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的婚纱照——江白穿着笔挺的西装,沈梦丹披着洁白的婚纱,两人站在教堂前,笑容得体,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只有梁妍雪知道,那童话的背后,埋着她四年的青春与爱恋,早已在“家族利益”的碾压下,腐烂成泥。
雨突然下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她的遭遇哀悼。梁妍雪最后看了一眼窗内的江白,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朝窗外望了一眼,目光与她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那一刻,梁妍雪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刻意的平静掩盖,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她猛地移开视线,转身融入街角的人流,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正好掩饰了那些不争气滑落的眼泪,混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领上,留下一片冰凉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