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的女儿。
只是仇人的女儿。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试图用惯常的恨意压下心底那阵疯狂滋长的不安和恐慌。
那恐慌莫名巨大,几乎要将他吞没。
……
一夜无眠。
第二天,傅斯年带着一股连自己都厌恶的焦躁提前下班回来。
别墅里安静得异乎寻常。
没有她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没有厨房里飘出的、他从未说过喜欢但她总是按时备好的饭菜香气,甚至没有了她存在的那种微弱气息。
客房里整洁得如同无人住过。
她常看的几本书,窗台上那盆她细心养护的、据说能开出白色小花的绿色植物,都不见了。
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一份新的、打印得整整齐齐的离婚协议书。
旁边放着一支笔。
乙方签名处,她已经签好了名字。
“宋晚”。
字迹工整,清晰,冷静得可怕。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他冲进衣帽间。
她的衣服少了很多,常穿的几件大衣、鞋子,还有那个她陪嫁带来的、有些旧了的雕花木盒,都不见了。
她真的走了。
不是闹脾气,不是欲擒故纵。
是彻底地、冷静地、斩断一切地离开了。
傅斯年一把抓起那份协议书,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将纸张捏穿。
他疯狂地拨打她的电话,里面永远只有一个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发了疯一样地寻找。
银行流水、出行记录、酒店入住信息……所有能追踪到她去向的线索,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
她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这座城市巨大的钢铁丛林里。
一天,两天,三天……
时间每过去一秒,傅斯年眼底的红血丝就多缠上一分。
他开始无法入睡,无法正常工作。巨大的别墅空旷得可怕,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她的影子,无声地拷问他。
她去了哪里?
身上带了多少钱?
她那么笨,离开了他要怎么生活?
会不会……
某个深夜,他再一次从关于她遭遇不测的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地坐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裂开。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她的衣帽间,颓然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指插进头发里。
七年来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
她初嫁给他时,眼里的光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冷语相向时,她隐忍的泪水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一次次试图靠近,又一次次被他狠狠推开。
她每晚接过那颗药片时,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越来越黯淡的眼神。
还有最后那段时间,她死寂的、空茫的,再也映不出他影子的目光。
“你父亲欠下的债,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让你顶着傅太太的名分活着,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生孩子?你配吗?”
他曾经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变成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反扎回他自己心上,痛得他蜷缩起来,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恨?
他真的恨她吗?
还是恨那个明明动了心、却固执地以为只有恨才能维系关系的自己?
恨那个用最残忍的方式,逼走了唯一真心待他的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