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都多大了!还跟弟弟抢东西!一支笔而已,让给他怎么了?你是姐姐!”
“那是我的奖品!他偷我的!”我哭着喊。
“什么偷不偷的,那么难听!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把我从头浇到脚。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在这个家里,所有权是一个笑话。我,以及我拥有的一切,都只是这个家庭的公共财产,随时可以被调配给那个更“重要”的人。
7
我的第二次反抗,在十五岁。
学校组织夏令营,去北京,一周时间,费用八百块。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把自己的存钱罐都砸了,凑了三百多,还差五百。
我拿着招生简章,怯生生地去找吴亚琴。
她看了一眼,就把简章扔在桌上:“八百?你怎么不去抢?女孩子家家的,跑那么远干什么?安安分分待在家里!”
我争辩:“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去!这是开阔眼界的好机会!”
“什么机会?花钱的机会!家里哪有闲钱给你去旅游?你弟下学期要上补习班,一门课就要一千多!”
就在我们争吵的时候,林近言拿着他那双开胶的篮球鞋走过来,抱怨道:“妈,我鞋坏了。”
吴亚琴立刻停止了对我的训斥,捧着那双鞋,满脸心疼:“哎哟,怎么又坏了。明天妈就带你去买双新的!耐克的,好不好?”
一双耐克鞋,一千二百块。
我的夏令营,八百块。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平静。我没有再吵,默默地把那张招生简章收了起来,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里写道:在这个家里,我的梦想,不如他的一双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他们要求过任何“非必要”的东西。我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把所有的欲望都深深地埋起来。
8
我的“懂事”和“不惹麻烦”,让他们很满意。他们以为我被驯服了。
他们不知道,沉默,有时候不是屈服,而是最彻底的失望,和最漫长的等待。我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永远离开这里的机会。
高考,就是我唯一的救生筏。
高三那年,学习的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清晨顶着星星出门,深夜伴着月光回家。
有一天,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低血糖,在课堂上晕倒了。老师给家里打了电话,是吴亚琴接的。
我醒来时,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手上扎着吊针。陪着我的,是我的班主任王老师。
“望舒,感觉怎么样?”
“老师……我妈呢?”我下意识地问。
王老师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推了推眼镜:“你妈妈说,你弟弟今天有点发烧,她走不开,让我多照顾你一下。”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慢慢地、彻底地沉了下去。
我看着输液管里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砸进我的血管里。很凉。
王老师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塞到我手里:“你妈妈让我转交给你的,让你自己买点好吃的补补。”
我捏着那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