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味。”
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我仍有些湿漉漉的手上。
我接过糖时,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
他飞快地撤开了手,插回白大褂口袋。
糖纸剥开的细响在我耳中放大。
清冽的薄荷味猛地炸开,冲散了那令人作呕的固定液味道,尖锐地、不由分说地直冲头顶。
每一次解剖课后,都有一颗薄荷糖。
全世界都知道江临有洁癖。
可他为我剥糖。
3
联谊会的喧闹像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毯子,裹得人透不过气。
灯光暧昧,音乐鼓噪,空气里全是爆米花甜腻和人多的热气。
我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纸里。
然而命运从不放过胆小的人。
空酒瓶不偏不倚,瓶口颤巍巍地,停在我面前。
起哄声瞬间爆炸。
“拥抱!拥抱在场最帅的人!”
有人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个烂俗透顶的惩罚。
血液轰一下冲上我的脸颊和耳朵。
视线慌乱地扫过全场,最终,几乎是下意识地,落在了被人群簇拥着的校草身上。
他正笑着,灯光在他出色的五官上跳跃,的确英俊得无可指摘。
骑虎难下。
众目睽睽,所有视线都钉在我身上,混合着好奇、促狭和看热闹的兴奋。
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擂动。
我深吸一口气,几乎能尝到喉咙里的铁锈味。
拖着沉重的步子,像走向刑场,一步一步,挪向那个光芒万丈的中心。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高,校草已经笑着张开了手臂,等待这个游戏性质的投怀送抱。
还有三步。
两步。
手腕骤然一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斜刺里伸出,冰冷的手指铁箍般扣住我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捏碎我,强行止住了我所有的动作。
音乐还在吵,但周围的起哄声像被一刀切断,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我骇然回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江临。
他站在阴影交界处,半张脸隐在暗色里,另外半张被变幻的灯光掠过,看不清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刃,直直地钉着我。
全场静得能听见冰块在杯子里融化的轻响。
他把我往他的方向猛地一拽,我踉跄一步,差点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清冽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气息蛮横地驱散了周围的甜腻。
扣在腕上的手指丝毫未松,反而收得更紧,冰得我微微一颤。
他俯视着我,声音不高,却像落在玻璃面上的手术刀,清晰冰冷地划开每一寸空气:
“教了这么多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煞白的脸,最终落回我因惊吓而睁大的眼睛上,“还是认不出谁的解剖操作最漂亮?”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在所有人凝固的注视下,他忽地低下头,就着我那只被他死死扣住、因而半僵在空中的手,唇凑近我无意识攥紧的拳头。
他用牙齿,慢条斯理地,从我紧握的指缝间,叼走了那颗因为紧张而被捏得变了形的、皱巴巴的薄荷糖。
温热的舌尖猝不及防地、刻意至极地、重重擦过我冰凉的指尖。
触电般的战栗从接触点炸开,顺着手臂猛窜而上,摧毁了所有思考能力。